入眼满是猩红，江破命极力挣扎。
好似身陷了血茧挣脱不得，四肢皆使不出力气，唯老花头和李掌柜所念“好好活着”留了心间。
江破命听老花头说过，人活一口气，心气一散，生人便归了阴司管。
“好好活着。”
或许这便是一口阳间气，江破命不敢散了去。
一股暖流冲破血茧，江破命顺着暖流方向挣扎而去。
“醒了！前辈，破命醒了！”
努力掀了眼帘，一张满是泪痕的圆脸渐渐清晰。
又一张老脸入眼。
“还真扛过来了？你这小子命格果然够硬！”
江破命发不出声，片刻后又昏昏睡去。
张半仙当日背了江破命入了城，在孙小娅指引下寻了孙家在历城的院子，行囊中翻腾了一堆瓶瓶罐罐喂了江破命灰扑扑药丸，还顺手帮江破命拔了断箭做了包扎，孙小娅看着那被血染红的花结没敢出声。
收拾完江破命，张半仙才发现圆脸的丫头折了一只胳膊，暗赞一声又找了木板帮丫头固定了胳膊抹了药膏，与江破命同款花结。
几日里孙小娅发现胳膊断骨处奇痒难耐，院内走江湖的长辈惊疑不已，分明是骨头开始生长的征兆，孙小娅才知那黑糊糊药膏珍贵无比。
也不知自称道爷的老道又是何方神仙。
看江破命与之颇为熟悉，只能等他醒了再做询问。
江破命隔日醒转，微微进食些米汤再度沉睡。
三五日后，江破命终是回复了元气，只是箭伤在身行动不便，偶然一动牵了伤口感觉内脏生疼。
得知张半仙帮自己治了伤，一脸怪色的江破命询问张半仙自己伤势，只得了一句“道爷手里想死也不容易”的回复。
不知该不该信这老骗子，看在往日熟识份上倒也应该不至于骗自己太过离谱。
孙小娅探望江破命时打探张半仙身份，江破命轻轻摇头叹道：“当年初见老骗子做的是算命营生，也就是江湖行骗的勾当，哪知他拜得哪路神仙？”
江破命着实不知张半仙跟脚，老骗子说过半路出家做了道士也不知入了哪个道观。
“帮主，打探清楚了，救走二人的是个算命的道士。”
徐帮主拧眉，“可打探那道士什么装束？”
厅中帮众回道：“普通道士打扮，不过，随身带了算命的幡。”
徐帮主回首与主位端坐的向管事对视一眼，开口道：“可是写了铁口直断？”
“正是。”
挥手遣退了手下，徐帮主望向向管事。
向管事紧皱的浓眉舒展开来，端起桌上茶盅啜一口清茶，缓缓开口道：“不必追了，老道不好惹。”
徐帮主望向西北方向叹气，袖中双拳渐紧。。
“当道爷好惹的不成？让他长丰帮主站了道爷面前来他也不敢说不死不休这话！”
江破命看着张半仙坐在屋内吹牛，更可笑的是当地站立一堆孙家人满脸狂热崇拜。
“那你当日为何见了小沫转头就跑？”床上的江破命冷笑发声。
张半仙顿时脸憋了通红，半晌开口道：“你懂个屁！”
众人见张半仙甩了袖子出了门，徒留屋内众人面面相觑。
当孙小娅从江破命口中得知小沫是个七岁小丫头时更是疑惑，但对于小沫身世江破命却绝口不提。
待众人散去，张半仙方悻悻回转，帮江破命换了纱布时间开口道：“道爷名号也懒得告诉你，你跟老叫花子一样讨厌，老的没了你又来拆道爷的台！”
江破命疼的龇牙咧嘴，依旧强扯了笑，“小爷也算是你的故人，承你救了一命本该跟你老骗子道个谢，可说出口就觉着心不诚，总不如留了心里记着得好。”
张半仙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念叨道：“那群道士总忙着求仙问道，唯道爷独爱这人间烟火气，活着以后给道爷道观捐点香火钱就罢，说那道谢矫情了。”
“老骗子你还是那般能胡扯。”
“小乞丐你少说两句，道爷怕忍不住把你送回阎王手里去。”
半月有余，孙家人慢悠悠启程前往西康府。
孙家小辈路上意外折了两人，孙家人虽伤感，却也知江湖险恶，其他几路情况只有到了西康府才能得知。
江破命坐了马车，看着坐在车厢里的老骗子不禁问道：“老骗子你去西康府作甚？”
“寺庙访故人，见个老和尚去。”
老骗子在车上，怕就是孙家慢悠悠走路的底气，依老骗子话说，朝廷都没底气来触他霉头。
清虚观，云舒子，这名号够大。
江湖人命如野草，割了一茬总能再长一茬，却也难免漏了荒地角落留那么一两颗野草肆意疯长——一刀过来，或许还崩了刀刃。
云舒子这道号唬人，总不及张半仙这名字接了地气，并不是所有道士都想着成仙，张半仙还是留恋这世间红尘。
江破命听老骗子就这么忽悠了孙家人，孙家人满脸狂热，对这高人更是十二分崇拜。
车厢里张半仙喝着小酒惬意无比，坐车可比两条腿赶路舒服太多，眯眼斜视江破命一眼，寻思得亏碰上救了这小子一命，要不然自己得在路上吃那满嘴风沙去。
一行人冲西北而去，林木更稀，荒山野石满眼。
西康府荒凉，自古周边也没哪个君王乐意将这荒山野岭收了治下，唯大乾开国皇帝因北征打蛮子路过此地遇了土匪，一怒之下遣了一路兵马扫平这地界，立了大乾朝人多没了官位，才想起这片地界，索性立了西康府收了治下。
封官一看西康府这鸟不拉屎的地界，扔一袋粮也难长半颗出来，只能遣人四处奔走打探才知西边还有人烟，索性摸了好走的道路通了商，此后日子方才好过了些许。
穷山恶水出刁民，跟着老皇帝打天下的封官只能以杀止恶，直到西边来了一众苦行僧。
和尚山头建了破庙供了佛像，四散宣扬佛法，穷兮兮百姓一听人人向善即可入了极乐世界，活着是没了念想，可下辈子再这么苦就太惨了。
作恶的少了，封官乐歪了嘴，这帮和尚不错。
这么些年下来，西康府不信神仙不信朝廷，唯信那悬空寺的和尚。
车轮朝西北，路上没有拦路的人，一眼望去，视线里也没有人。
“老骗子，皇帝为何要赶尽杀绝？”
江破命想不通，龙椅上那位得了天下怎连个小小孙家都不放过。
张半仙嗤笑一声，开口道：“你不知道唐小沫她娘亲做过何事？”
江破命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