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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迷失(4)

哒哒哒,轻快的脚步声突然在走廊上响起,随后一个身材高挑的身影从房间的窗洞和门洞里一闪而过。她手里明显提着二人份的盒饭,但她好像一点都没有走进帕蒂房间的意思——帕蒂正望着窗洞想到这里,忽然走廊的另一端传来了“哎呀!搞错啦!”的惊呼,接着急促的脚步声再次由远及近。

最后出现在帕蒂眼前的女孩竟然是和她在森林中有一面之缘的那个重炮少女。她现在也保持着武装形态,手里提着两盒盒饭,还一副面带歉意的表情。总之,她完全没有坏人的样子,只是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

“那个……我带吃的来啦?”她用有些奇怪的疑问语气向帕蒂搭话,还摇了摇装着盒饭的袋子。帕蒂接过盒饭,发现里面装的的确是饭而不是什么别的东西,终于觉得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

可为什么有两份盒饭?帕蒂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这个问题。随后问题更是一个接着一个,自己手脚还给捆着,这样要怎么吃饭啊?

这些问题随后一一得到了解答,帕蒂被松了绑,而送饭来的女孩则打开了另一份盒饭,坐到了帕蒂的身边——她上半身的武装模块被还原成待机状态,被她用作垫盒饭的垫板。吃饭中的重炮少女看起来毫无防备,而且和帕蒂的家人面对午餐的时候一样开心。

一点都不像是坏人……帕蒂在心中困惑的想到,她和先前那个冷漠的陌生女孩完全不像是能走到一起的人。但重炮少女却说那个女孩是她的妹妹,并且,她没有为妹妹的行为向帕蒂道歉。这总算让帕蒂觉得少女或许真的是坏人的一员。

“你也是抓我的坏人吗?”她问道。而听见这问话的重炮少女先是吃了一惊,随后便有点尴尬的摇头苦笑。帕蒂不懂她为什么要苦笑,偏了偏头。这样的动作落在重炮少女的眼里,却让她不由会心一笑:“噗呵呵~~我们也许不是坏人吧?”

“那你们是什么人?”帕蒂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要抓我?”

对帕蒂的这个问题,重炮少女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一边露出苦笑一边吃着午饭,好像在有意回避一样。困惑的帕蒂只好也默不作声的吃着味道不怎么好但分量足够的盒饭。她知道,这盒或者另外一盒盒饭吃完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认清处境的机会了。

也许是看出了帕蒂那写在脸上的心情,并且为之感到不忍,重炮少女有些为难的搔了搔后脑勺。她犹豫了好一阵子,最后才放下了一次性勺子,解答了帕蒂的问题:“小妹妹你要是觉得我们是坏人,就当是这样吧。但我们和你们一样都是佣兵,我们也是被雇干事的。”

说完,重炮少女收拾完地上的餐盒,头也不回的向房门口走去,她留给帕蒂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可不要试着逃跑喔?雇我们的人才是负责看管你的人,她们可是真正的‘坏人’哦?”

————————————

“——她们可是真正的坏人哦?”

如果说,哈梅妮在对抓来的那个小女孩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不怀任何歉疚或者心虚,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将这样的想法表现出来。在正确的人的面前拿出正确的态度,这是一个职业人士的基本素养。

但不在“正确的人”的面前时,哈梅妮还是忍不住去思考自己所处的立场。她当然很清楚,作为直接下手的人,被绑架的那个小女孩一定会认为她们才是坏人,自己刚刚的一番话无疑只是推诿之辞,或者,至少是对自己内心良知的推诿或者欺骗吧。

这样的话,是姐姐和莉兹说不出来的吧。哈梅妮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同犯”。她们俩在常人的认知之中都属于怪人,而且还是危险的那一类——她们对常人所认为的善恶观看的非常淡薄:一个是如同毒蛇或者野狼那样喜爱戮杀对手的猎手,另一个则是喜欢发发无关紧要的办公室牢骚,同时却可以毫不犹豫的用别人当做实验品的疯狂科学家。

于是不知不觉,哈梅妮就变成了团队良心一样的存在了。尽管跟着两位姐妹一起行动太久,以至于她的善恶观也跟着有点儿异化。但她内心里还是认为自己还是个普通人。至少我还会对误伤无关人士表达歉疚之意,她这么想着,走下了楼梯,迎面而来的是真正“坏人”的怒骂声:“你,你,你们,你们搞什么鬼!谁让你们捉个无关紧要的小屁孩回来的!”

这个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吧?哈梅妮搔了搔后脑勺,如此想到。之所以会感到疑问,是因为她不确定威斯特伍德特工队长的这番义愤是出于常人的善恶和良知,还是因为他们三人给特工找了不必要的麻烦。当然,如果从后一个角度来说,哈梅妮跟正在说话的芙蕾蒂尔一样,都觉得她们没有做错什么:“我有我的办法,你们花钱是让‘我们’来‘解决问题’的,就这样。”

这么说完,芙蕾蒂尔便拂袖而去,哈梅妮也紧跟脚步,不理睬身后特工气急败坏的叫嚷。两人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那里,费莉兹正忙着处理下一次行动的资料。见哈梅妮前来,她头也没抬的发问道:“那小东西怎么样?”

“没有哭闹,吃饭什么的也很正常,她很淡定噢。”托着下巴想了想,哈梅妮这么回答道。对此,莉兹非常用力的叹了一大口气:“唉……这个小鬼头一点都不像是小鬼头,真想试验试验,看看要把她搞哭到底要什么条件……芙蕾姐别瞪我啦!我又不会真的去!”

听到妹妹这么说,芙蕾蒂尔满意的微笑起来。接着,她露出了看起来像是打瞌睡,其实却若有所思的表情:“唔……那个小家伙,看起来不是一般人呐……有趣。”

“这个也不奇怪吧?”哈梅妮眨了眨眼睛,觉得姐姐的话有点儿奇怪:“那个薇拉·奥斯金娜和她的女仆可都不是一般人。另外一个叫什么来着的……好像也是个有点名气的人物。”

但芙蕾蒂尔所想却和哈梅妮不太一样:“不,她更不一般。”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那家伙像董事长。而且不是一般像,是很像。”

“董事长”指的是未来科技集团的董事长,她在这个世界上的声望有时并不输给那些大国的政治领袖,但却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位董事长的真名,未来科技全集团上下也因为各种原因,只以“董事长”称呼她。芙蕾蒂尔此时提到这个名字,不由得让哈梅妮感到错愕不已,但身旁的费莉兹却只是哼哼两声,接着便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好啦,好啦,谈这种事情有啥意思,小东西再伟大又关我啥事,让那些烦人的威斯特伍德仔闹心去吧。”

“不。”

“不?”弗莉兹终于丢下了手上的事情,她转过头来,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莉兹,哈梅妮。”芙蕾蒂尔舔了舔嘴唇,她的这个动作让两人面面相觑,这可是猎手芙蕾蒂尔猎杀之前才会有的动作啊。哈梅妮甚至担心芙蕾蒂尔会不会真的把那个小女孩给“吃掉”。不过她接下来的话稍微缓解了一点儿哈梅妮的不安:“别紧张,妹妹,只是去见一见小鬼头。”

“见一见……吗?”

“没错。”芙蕾蒂尔点了点头:“而且我还要告诉她是谁害她落到我们手里的。”

“啥!?你要向她透露我们的作战计划——”

“她知道了又怎么样?威斯特伍德人会放她走吗?”芙蕾蒂尔冷酷的笑了起来,但是哈梅妮却从大姐的话语中感到一种莫名的……人味,吧?“但至少知道之后,她就不会给我们添麻烦了。”

姐姐说的有道理,而且她才是三人之中的领导者。因此哈梅妮和弗莉兹都没有提出异议,跟随着芙蕾蒂尔登上楼梯,前往那个小女孩的牢房。被她们抓住的那个小女孩虽然被哈梅妮松了绑,但是大概是确实了解了自己的处境吧,她现在只是乖乖的呆在牢房里,用冰冷的眼神打量着窗外不远处的威斯特伍德特工。

她当然看到了三名未来科技佣兵的到来,并且很显而易见的皱起了眉头。哈梅妮的心中腾起了些许的不安,但她的姐姐和妹妹却泰然自若,甚至连威斯特伍德特工惊愕的叫嚷都熟视无睹。芙蕾蒂尔对自己的两个妹妹挥了挥手,接着大踏步的走到小女孩的面前,俯视着个头娇小的她。而小女孩则努力地抬着头,在芙蕾蒂尔的阴影之中不服输地瞪回去。看着倔强的小女孩,芙蕾蒂尔不禁笑了起来。

“你知道我是谁。”她保持着骄傲的笑容,对帕蒂说道。

小女孩抿着嘴,似乎是不愿用回应作为自己服软的某种表征。然而芙蕾蒂尔所要的根本不是什么服软,因此她也不在乎面前的小女孩是否愿意和她交谈,继续说了下去:“你也知道我对你做了什么,那很好。”

帕蒂仍然什么都不说,抿着嘴瞪视着芙蕾蒂尔。这让她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与此同时,对佣兵们突然出现而感到警惕的特工们也聚集了过来,这其中包括这些特工的指挥官,她正和同伴们吵吵嚷嚷的对哈梅妮和弗莉兹发难。但彬彬有礼的哈梅妮巧妙地将特工挡在一边。

“告诉你两个好消息吧,小鬼。”这正是芙蕾蒂尔想要的,她用大拇指指着特工们,语气平缓的好像是在谈论周末的行程:“第一,只要你不做傻事,就不会有人受伤。第二——”

说到这里,芙蕾蒂尔故意停顿了一下,瞥了一眼窗外的特工们。聚集过来的威斯特伍德人越来越多了,哈梅妮开始有些支绌不住。芙蕾蒂尔忽然想到了一个恶劣的主意,既然这些家伙也来了……那就不妨也拿她们来玩一玩吧。

“第二,”芙蕾蒂尔故意提高了声音,足够让门外的威斯特伍德特工听见:“小鬼,这些家伙是威斯特伍德人,她们想要你的同伴薇拉·奥斯金娜,而你就是钓出你的同伴们的诱饵,你最好记下这件事情,嗯?

“哦该死的!这些愚蠢的家伙!”听到芙蕾蒂尔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气急败坏的特工队长几乎咆哮起来:“你这蠢货!看看你都说了什么!”

但芙蕾蒂尔根本不在乎特工的咆哮,她睥睨着帕蒂,用气急败坏的特工队长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同时享受着小女孩表情的变换:不相信,震惊,最后……

她笑了。这个被当做诱饵的小女孩笑了。不但如此,她的笑容之中甚至有一种对芙蕾蒂尔的轻蔑,就像是一个战士对她的敌人所表达的那种轻蔑一样。这小女孩的确不简单,芙蕾蒂尔心想,这种面对挑战和危险时的魄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但她是虚张声势,想要激怒我,还是真的不害怕呢?

“有什么可笑的?”芙蕾蒂尔心平气和的向帕蒂发问道。而门外,威斯特伍德特工们已经一股脑的冲了上来。她们冲进了房间里,想要把芙蕾蒂尔架出去,但是帕蒂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她们不得不停下了动作。

“她们不会来的。”帕蒂一字一顿的对芙蕾蒂尔这么说道,这声音一字一句的落入了所有威斯特伍德特工的耳朵里。当然,芙蕾蒂尔也听得很清楚,她一瞬间就明白这个小女孩的想法了:她在故意混淆视听。“你们死了用我威胁艾莉姐的心吧。”

“什么!?”威斯特伍德特工队长几乎立刻跳了起来。她推开挡住自己的部下以及哈梅妮,冲进房间。她的步子大到将倔强的小女孩吓得后退了两步,接着被身后的一块小凸起绊倒在地。但威斯特伍德特工完全没在意这点,她一把抓住了未来科技佣兵的衣领:“看看你们这些混蛋干的好事!你们把事情搞砸了!搞砸了!该死的,我们就不该相信你们这些蛀虫和吸血鬼!”

她还向继续发泄这些佣兵给她积累的不快,但芙蕾蒂尔轻而易举的就挣脱了特工队长,她一把将威斯特伍德人推开。门外的特工们先是一愣,接着立刻一个接着一个的启动了武装模块。可随着一阵光晕,哈梅妮也启动了自己的武装模块,她将双手的重炮一横,挡在了关押帕蒂的房间和特工之间:“谁敢动手!”

“……我们走!”吃亏了的特工队长狠狠瞪了三名佣兵一眼,最终还是收拢起自己的队伍。临走之前,她也不忘丢下“我会向参联会报告你们的无礼”之类的狠话。然而芙蕾蒂尔压根连看都没有看她们。她只是饶有兴趣的盯着眼前的帕蒂,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才悠然开口:“虚张声势只能骗到那些蠢货哦?”

“……她们不会来的。”

“她们会来的。”芙蕾蒂尔斩钉截铁的回答,她的声音和帕蒂虚弱的声音形成了对比。果然是想要骗过我们吗?这小鬼头……

好像不是。芙蕾蒂尔看到了帕蒂的表情,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了某种疑惑。她低着头,哀伤的目光透过低垂的眼睑,投射到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上。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蜷缩在墙角的小狗……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小家伙。

“呵,”芙蕾蒂尔轻笑起来。接着,她单膝跪在了帕蒂的面前,按着她蓬乱的头发,强抬起她的头。看着眼前小鬼那失落又倔强的眼神,芙蕾蒂尔的笑意更浓了。真是,挺不错的……

“小鬼,你的家人们会来的。”她轻声说道,声音柔和的像是在哄摔疼了的孩子:“别在这白日做梦了,她们会来,会失败,想要哭鼻子的话,到时候你会哭个爽快的。”

“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的妹妹被人抓住,我就会去——而且,我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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