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艰难的穿过人群，一头扎进教学楼后，我马上就开始不断咳嗽。
非常糟糕，教学楼的内部比在外面看到得要糟糕得多，浓烟已经变得像是重庆的大雾或者是北京的雾霾一样……搞什么，是像《苍穹之下》一样警告学生们乱玩火也会产生空气污染吗，除了汽车尾气还有诸如燃放烟花爆竹之类和火灾相关的行为也一样会影响环境嘛，但是把烟花爆竹这样的和火灾联想在一起真的好吗，现在除了烟花秀，不是还有很多灯光秀嘛，像是过年时的广州塔灯光秀之类。
……现在这种事情怎样都好吧。
浓烟虽然没有真的到看不清楚的地步，但是光是在里面行走就已经让我感到十分难受了，从喉咙深处传来像是被猫咪爪子挠破了一样的感觉，或者说是在泊油路上穿着短裤摔倒后，碎石子扎进皮肉之中……仿佛正在被烧灼一样，我没有办法停止咳嗽，甚至眼泪都要被逼出来了。
说到底我干嘛这么拼啊。
步伐非常快，因为害怕李昼锦已经自己蹦跶着企图逃生，所以行走的时候也非常注意周围，就算是危急时刻，我的脑袋里却还是充满了各种各样复杂的感情。
我明明在心里叩问过自己，如果有必要的话，我是会毫不犹豫的伤害李昼锦的。
在地王广场、被小混混们围攻的时候，我在面临魏吉月她们也会一起挨揍的局面，不也是忍下来了吗。
当时，我不是已经确认了吗，比起物质上的安全，作为完蛋少女更重要的是意志上的觉悟。
那个时候都没有出手的我，为什么还要当着魏吉月的面做那么冲动的事情呢。
浓烟呛进眼睛里，刺激得生理性眼泪流个不停，整个五官都感觉要烧起来一样，痛苦的皱成一团。
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的时候，仿佛看到了，还在A中时期的情景。
也为此微微发着抖。
完蛋少女，不是生来就是完蛋少女的。
但是我、我们，在那件事之后，都已经坚决的放弃了一切，斩断了自己身为十几岁少女、应有的歌颂青春的权利，第一步迈出去的时候，我也十分痛苦，也在谴责自己，也在质疑着“这样真的没问题吗？”，目标是成为社会的渣滓，无法被任何人理解，为此动摇得十分厉害。
除了自身的种种之外，那个时候，我也确实斩断了我的过去。
荣耀或者是屈辱，胜利或者是失败，是否有过值得歌颂的青春纪事，是否执着于某种事物，是否有过以为能一直走下去的挚友。
在升高中以前的一切，我通通、斩断了。
人们总是会认为自己是对的。
别人的想法大概只能被分为两类“对的”和“错的”，自己的错误无法构成错误，一旦和自己的设想有所差池，就将它归结于周围的人无法理解自己，甚至强行要将自己的价值观加于别人。
这就是我和李昼锦最大的区别。
他寻求着帮助企图牵制我，陈衡也好，秦谨也好，都是被他强加了自己的想法后成为的棋子，但是这个班里，还有这魏薇这种不愿在李昼锦的授意下来针对我，反而向我求助了的人。
如果只是相信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价值观的话，总有一天会碰到钉子，会碰到不听自己摆布的人。
而我则不同，我不会沉迷于这种游戏，我不奢求、不妄想任何一个人的理解。
因此，我也有必须要隐瞒的、必须要忘记的秘密。
强忍着不适，终于来到了E班的门口。
打开门会见到怎样的光景我想象不到，但是无论如何，这次，是我输了。
这次，放在筹码上的不是棒球帽之类的不良少年、不是秦谨，而是李昼锦自己。
我迈出的是错误的脚步，我想要拯救、或者说是赎罪的心情也是错误的。
可以毫不犹豫让陈衡对秦谨挥出的拳头，但是当李昼锦被打断腿时我内心的动摇，那时我就隐隐觉得我输了。
用力的一脚踹开门，张嘴就是一阵咳嗽，尽管如此，我还是瞪着通红的双眼大喊道：“李昼锦……！”
而这个少年，也一如我所预料的一样，坐在原位一动不动，虽然也在捂着嘴轻声咳嗽，眼圈也红得厉害，但还是仰起头对我笑了笑，“张奇鸟……真的是你啊，好久不见。”
“啊，好久不见。”我微微眯起眼睛，向他走去，“你这个混蛋。”
一年前，或者更早一点，我也经常像是现在这样，在不同的场合向李昼锦走去。
在A中的学生会会长选举上、在A中的辩论比赛上、在A中跆拳道社团里。
胜者是我，每次的胜者都是我，脸上带着微笑，握住他的手说道：“不好意思呢。”
回忆起来，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应该追溯于A中隔壁的兴趣班。
从小在那里学习跆拳道、散打和武术，但是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那种兴趣班跟托管班的性质差不多，教这些的老爷爷据说年轻的时候还是职业选手，不过现在也只是个脾气有些古怪又严厉的普通老人，教导孩子的东西也乱七八糟不成体系，与其说是在学，不如说是在玩罢了。
但是这个老爷爷却认为我很有“天赋”，教给我的东西也非常多对我非常严厉，在我对于他这种莫名其妙的关照感到不好意思的时候，他却说，他的眼光可是职业的眼光。
……那是你年轻的时候吧，我无法对老人说出这种话，也只好一如既往的接受着加强版的训练内容。
但是当我考上A中后，我马上就放弃了兴趣班，从一开始我对这些打来打去的会流汗的运动就没有什么兴趣，会待在这里，其实也只是因为没有别的地方去罢了，打从心里把这里当成托管班而已。
“毕竟上初中后学习任务会很重吧。”不，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如果初中还在上兴趣班有些丢人罢了，这样想着，我对着老爷爷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老爷爷看上去十分失落。
就在这个时候，由父母带领着的李昼锦，登场了。
还算不上是初中时的李昼锦，那时已经很高的，看上去就是那种很喜欢运动的爽朗系男生，乖巧的跟在父母身边，眼神虚虚的到处飘着——嘛，这种眼神我最熟悉了，他大概对这些根本没有兴趣，不过是被父母拉过来的把。
老爷爷在这一块也算是久负盛名的跆拳道教练了，像这样被父母拉来的孩子也经常有，但是老爷爷很注重眼缘，收的弟子十分有限。
“想学跆拳道？”那对父母已经开始和老爷爷谈起话来，我倒也不会对照顾了我那么久的爷爷不辞而别，于是也只好兴致缺缺的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谈话。
老爷爷的脾气一直很怪，但是看人却很准，该说到底曾经是职业的吗……总之，每次当我对训练感到厌烦的时候，他都会像看穿我一样，投来严厉的眼神。这次也一样，大概是看出那个男孩根本没有兴趣吧，老爷爷冷笑一声，对他的父母说：“我可不想收没基础的孩子。”
“嗯……但是这孩子很擅长体育运动喔，”他的母亲似乎十分钟情于跆拳道，急忙向老爷爷推销着自己的孩子：“篮球、足球还有游泳，他总是很轻易就拿到优胜了，我想着，这孩子有这么好的运动细胞的话就应该挑战更难的……”
喂，篮球、足球和游泳也并不容易吧，这种小瞧别人的口气是干嘛啊，真是令人不爽的母亲，快点和别种类别的运动员道歉啦！难道你是跆拳道宅么？
“哼，那就让他和我的弟子打一次吧。”就在这时，老爷爷突然把矛头指向了我。
一时间，那孩子和他的父母，通通把视线投向了我。
喂喂不是吧……我慌忙的摆手：“不、我不算是学的正式的跆拳道吧，不是还混杂了很多别的……”
听到我的话那孩子的母亲露出明显的失落，带着不屑的口气说道：“师父，你这就有点过分了，怎么让女孩子和我们昼锦比，而且还是没怎么学过的，也太瞧不起我们吧……”
“不，就她，”爷爷说着，指向我的手纹丝不动，眼神却没有看那位母亲，而是笔直的对准男孩：“你自己决定。”
当时的李昼锦，的确像他母亲说的那样，擅长一切运动，能考上A中的成绩也很好，个子又高，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是应该没怎么体会过失败的感觉吧，就是那种在家长和老师口中的，“只要这孩子想做就一定做得到！”的类型吧。
于是他满不在乎的说，好。
结果当然是他输了，惨败。
干脆利落的将他从头顶摔出后我才猛地意识到，糟了，刚才那招不算是跆拳道吧，但是回头看向爷爷的时候，他并没有露出不满的表情，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天啊……”刚才还口出狂言的他的母亲捂住了嘴。
我可以走了么……而我的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仰面朝天摊在铺了垫子的地板上的李昼锦，从喉咙里发出很傻的“欸？”的声音。
那时，他在想什么？
李昼锦后来成了兴趣班的常驻人口，并且非常认真努力，听说还代表学校参加了许多比赛，到从A中毕业的时候，已经是蓝红级别的了。
但我在那之后再也没有去过兴趣班，我们互相不知晓名字和联系方式，我以为，不过是一面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