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侍者慢步走过来，躬身向盖洛普和莎珞特奉出立有几个银制高脚杯的托盘。莎珞特轻轻拿起其中两杯，将手上的一杯递向盖洛普。
出于礼貌，盖洛普只好接过，虽然说了很多话，有些口渴，不过比起酒精饮料，他更喜欢果汁与清水。不清楚银杯里有盛载的是什么琼浆玉液，仅端在手中就能闻到一股醉人的幽香，可见是相当高级的佳酿。
“唔，这味道，应该是今年出产的琥珀梨子酒呢。”莎珞特将银杯放到鼻前闭上眼睛嗅了嗅，故作神秘地说：“添加了希洛丝玫瑰露和薄荷汁，最适合用餐后消食了。”
“谢谢。”盖洛普点点头，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温热的酒精沿着食道涌向胃袋，而梨子的清香与薄荷的冰爽在口腔中弥漫。他记得这种水果酒是科克族的主力出口商品之一，酒精浓度很低，近似于果汁饮料或者蓝星现代的菠萝啤酒，除非把人灌上好几桶，不然很难喝醉。
望着空空如也的银杯，盖洛普突然想起一种许多穿越者都用过的赚钱商品——蒸馏酒。在蓝星，自蒸馏技术被应用在酿酒工艺上后，才诞生了可以直接用火点着的烈酒。蒸馏出烈酒后，也能提炼出医用酒精，如果往酒精添加香料，那就是花露水，同样是很赚钱的东西。以这位面的工业技术早已可以做到，炼金师们在制作药剂也经常利用水晶磨制的器皿试管等东西进行蒸馏加工，只是伍芙尔族好像没有人想到将蒸馏技术用于酿酒——至少无论是粮食酒还是水果酒，目前盖洛普还没见到经过蒸馏工艺加工的高纯烈酒，而从书本看到的知识则说会酿造高度数烈酒的种族只有人族和精灵族，这两支种族对于自己的酿酒工艺列为不传之秘。
另外伍芙尔族自酿的玉米酒由于过滤手段的不成熟，玉米衣之类的酒糟残渣总是没法去除干净——尽管那些酒糟杂质很有营养，但严重影响口感，过滤次数较少的玉米酒甚至在喝的时候可能被残渣塞进牙缝，使人觉得是在喝粥而不是喝酒，因此玉米酒的品质几乎能以肉眼观察悬浮在酒液中的残渣多与少来判断，而非用舌头品尝。
只有经过蒸馏工艺，才能提高酒精浓度，以目前的技术能造出怎样的蒸馏工具，盖洛普不清楚，但懂得原理就行了，打造具体的工具就交给专业人员去捣鼓。伍芙尔族已经有足够高明的工匠和相应的技术储备，缺的是将技术运用到适合方向的思维，就像一层窗户纸一样，只要有灵光一闪的人去捅破纸窗，崭新的世界就会展现在人们眼前。
想到这里，盖洛普忍不住就想明天一早动身去筹备人手资源工匠等东西搞酿酒坊。
“小美人，在想什么心事？”
“咦？”
“盯着酒杯发呆，可别告诉我不是在想事情喔。”莎珞特像相识已久的大姐姐似的点了盖洛普的鼻尖一下。
“呃、我很抱歉，大人。”盖洛普朝对方欠了欠身，其实裙服打扮下，提起裙子行屈膝礼比较合适，不过那是不可能的，首先他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那么，作为怠慢的惩罚，陪我跳支舞如何？”莎珞特坏笑着拉起盖洛普的手，直接拖着他往舞池中走去。
体形娇小的盖洛普毫无抵抗能力，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对方。这时，他才注意到先前一直没动作的乐师们已经奏起悠扬的乐章，衣着华丽的贵族男女游走于大厅间寻找自己中意的舞伴，而已经找到舞伴的人在音乐的带动下成双成对地翩翩起舞。不清楚是酒精的作用还是音乐的影响，每个人看着怀中的舞伴，都像凝视着自己情深已久的恋人，眼神里充满期待。
喂喂喂，这仪式过程有些不对吧？大人物的登台演讲呢？主要贵客的致辞呢？怎么吃了一会就开始跳舞了？对于上辈子参加多次职场宴会的经验，每次都有大老板先讲一大堆近期展望啊、训示精神之类的半废话，伍芙尔族如此礼仪简便的做法，反而让盖洛普有些不习惯。
“大人，我……不会跳舞，很可能只会踩到您的脚。”无论上辈子的他，还是这辈子的前任，盖洛普都没有学习过关于跳舞的技巧——指望一个普通平民小孩受过舞蹈技术的训练，不亚于有人训练战狼变魔术。
“交给我吧。”莎珞特俯下身来，在他耳边自信满满低语道，“小美人，这世界上不会有一棵大树因为一只小鸟在上面停留而喊痛的。如果你能够踩到我的脚背，那是我的荣幸，在世界上这么多鞋子中，你愿意挑选我的脚。”
如麝如兰的吐息吹在长耳上，盖洛普的身体不禁轻轻颤抖。尽管带着一个门外汉，莎珞特却似乎非常清楚如何与一个比自己矮小的舞伴共舞，她以娴熟的动作带动着他的身体，同时躲避着他笨拙的践踏。在旁人看来，两人随着曲调回旋、踏步，时而分开，时而聚合，俨然一对亲密无间又心意相通的伴侣。但只有盖洛普知道，这一切都是在莎珞特的强硬引导下完成的，他只能无助地配合她的动作，就像被看不见的丝线牵动的木偶。
莎珞特笑意盈盈地打量着他笨拙的动作，在应付自如的同时，还有相当余暇在舞耳畔低语低聊：“有着男性的美丽漂亮，又兼有女性的强悍武勇，尽管还稍显稚嫩天真，却已经初露高瞻远瞩的苗头。呵呵，假如我年轻四十五岁，或许会娶你回家。”
“您这样说，我真是受宠若惊。”年轻的小骑士抬起头，注视着伯爵的双眼，毫不退缩地凝视，想要看穿那深邃的眼神下到底有什么。
“这番夸奖对你来说可是实至名归，要是哪位女孩能娶到你，也就不必再找情人了。”
“吓？”盖洛普闻言一愣，马上在突变的旋律中被舞伴抛了出去。经过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眼前的景色骤然停稳，后背被两团妙不可言的柔软物体顶住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重新被莎珞特拉回怀抱里。
看着盖洛普满面错愕的表情，莎珞特狡黠一笑：“啊，我忘了，你是平民出身，所以不了解贵族圈子的事。有实力有条件的贵族一般豢养三四个各具才能的男孩作情人的。一个精壮绝伦、耐力持久的以满足床第之乐，一个美丽漂亮又善解人意的用于解决感情需求，一个善于理财而精明能干的负责持家管政，所以至少需要三个男人。”
盖洛普的额头划过一滴冷汗：“贵族女性要是这样子，那么，平民娶不到丈夫怎么办？”伍芙尔族的男女出生比例几乎达到可怕的一比二，也就是说如果所有孩子无病无灾都长大，有一半的女孩子得将光棍进行到底。在伍芙尔族社会民俗学者莎拉蒂所著《无奈的现实与丑陋的习俗》一书，在维希帝国有些极为贫穷的地方，“多余”的男婴一出生就会被父母溺死，因为他们不像女孩子那样强壮能干，成年后还为他们的出嫁付出一笔不菲的嫁妆。而贵族女性这样进一步垄断婚育资源的话，会使情况进一步雪上加霜。
按照他所了解到的情况，许多较为偏僻贫苦的地方，为解决性别失衡的问题，一家族内的姐妹往往要共享一个丈夫……对于男性来说，好像嫁给平民女孩就是开后宫的节奏。
莎珞特听见盖洛普的疑问，好像听见一个非常有趣的笑话，咯咯直笑了几声，随后以满不在乎的口吻道：“要是她们真受不了的话，找根棍子也可以解决。”
盖洛普额头上的冷汗骤然挥发，取而代之的是爬满脑门的黑线。这种我有我自由，哪管你死活的态度，太霸气侧漏了有木有。“但是别的种族都不会一边占有许多男性，一边却让许多女性孤寡一辈子啊。”
“那是因为他们种族的女人没用，竟然让男人骑到自己的头上。”莎珞特不屑地撇撇嘴，“这世界上的女人，不，准确地说是雌性生物，哪有不希望三夫四婿后宫成群的，只是我们的伟大先祖——启明之神在《启明圣典》上留有神谕，只能一夫一妻。如果世界上有什么女人真觉得只有一个丈夫就足够，那么她一定是一位思想圣洁无比的圣贤，我可没有当圣贤的打算。至于那些娶不起丈夫的女人，自己没本事，还有脸怪别人豢养太多男人？”
不行了，糟点太多，实在无从回复，更枉论吐糟。盖洛普甚至觉得双眼都要被莎珞特身上的光彩闪瞎，那并不是真正的光芒，但那种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气势和大女人主义的发言，令他这位异位面来客惊讶到无以复此。若不是她一直牵着他继续舞蹈，大脑已经当机的盖洛普立刻上演失意体前屈也不足为奇。
“呵呵，不过嘛，如果能娶到像你这样面面俱到的男孩子，多半不用寻找情人了。”
“呃……”莎珞特的声音重新唤回盖洛普的神志。
“听说你没有婚约在身，那么愿意去我的四塔堡作客，见见我的女儿们吗？”伯爵的言外之意无比明显，“芙丝翠儿是我侄女，我绝对不会要求你改变效忠的封君，但不妨碍我们成为亲戚。”
一番交谈下来就打算招贤纳婿？这面试就算通过了？盖洛普定定神，小心地斟酌措辞：“大人的美意令我深感荣幸，只是我已经心有所属，恕我不能回应您的期待。”
“不知道那位幸运的女孩儿是何许人呢。”莎珞特露出耐人寻味的微笑，“自由恋爱的浪漫滋味确实令人沉醉，我年轻时也曾经一度无比向往。但大多数时候，它最终带给人们的不是幸福美满，而是种种遗憾。当改变人生的重要机遇摆在自己面前，可不要做出在将来后悔的选择喔。”
莎珞特也马上摊出她的底线，过了这村，没了这店，这倒符合她应有的伯爵身份。礼贤下士是上位者有修养的表现，但对方不领情，也就犯不着自降身份去迁就。
在她……甚至许多狼女眼中，她们能够看见盖洛普的过人才能，可以猜测到他的不甘寂寞，但她们的看法仍旧停留在传统伍芙尔男性的印象上，认为平民男性拼命发奋，努力出人头地，不过是为了吸引贵族女性的注意力，希望得到垂青嫁进贵族家系，从此改变命运，过上不用劳作的生活。
财富、权力、封地，盖洛普是很想得到，但大丈夫行事，当做直中取，何苦曲中求。联姻是条捷径，但副作用不少，如果自己一旦答应，在将来的妻子面前必然处于弱势，那么许多计划与抱负不见得有实施的机会。
累积了千年的知识，纵然只是吉光片羽，但也是盖洛普除乌托邦以外手上最大的武器。当然，在绝大多数时候，宁作鸡头不为凤尾是愚蠢的，找棵好乘凉的大树靠上去，然后在体制内努力向上爬才是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