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击啊，混蛋！别像个老鼠一样只会逃窜！”
“揍他！阿列克，让他知道你的厉害！”
“红发小子，别像个胆小鬼一样，真正的男人就应该上去狠狠干他！”
夹杂着粗鲁的喝骂，鼎沸的人声从四面八方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在格温耳畔嗡嗡作响。他晃晃脑袋，目光向四周扫了一圈。
这里是一片开阔的地下空间，头顶的石板离地面足足有十多米高，四周的古旧石墙上悬挂着燃烧的火把，环形的石台层层蔓延向外，宛如古代的斗兽场一般。
他和一名皮肤黝黑的高大壮汉赤着上身和双脚，两手缠着绷带，站在一座简易的擂台上。
严格来说，这块“擂台”只能算是一块被木板圈起来的空地，用泥巴和石块堆砌而成。
擂台地面高低不平，布满了浑浊的泥水坑，甚至还有些干涸在上面的血迹。四周围拢的观众们叼着劣质卷烟呼喊，挥舞手中的空酒瓶和被揉的发皱的下注单，他们神情或紧张或愤怒，无数扭曲的面孔倒映在格温眼中，仿佛一群疯狂的野兽。
拳击作为一项风靡群岛王国的搏击运动，因为其健身性和娱乐性受到平民大众的追捧。而在阿卡纳，相比起那些正规比赛，人们更喜欢的还是地下拳赛。
在阿卡纳，七个黑帮势力盘亘交错，互相争斗，分别霸占七个重要的工业生产项目，却在地下拳赛这项暴利行当上达成了一致，将主办权交给七大黑帮势力之外的第八方——灰鼠团，由灰鼠团全权举办。
灰鼠团是一个游离在城市边缘的犯罪者团体，成员都是些盗贼和乞丐，全部听命于他们的首领——灰老鼠加斯特。他们占据了城市地下错综复杂的下水道系统，并将其和古代遗留的地下牢狱合并，改造成了一座巨大的地下迷宫，是城市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强大势力。
每天晚上八点半，下班的工人、黑帮成员，还有一些想要赚钱的平民都会聚集在下水道中的这片区域，选择自己看好的拳手下注。如果拳手胜利，他们能赚到一笔不少的金额，如果拳手打输，他们就只当是花了些钱来欣赏一场刺激的拳击比赛。
而今晚，格温的对手是一名来自沙漠王国乌达尔的逃犯——阿列克，据说他曾经是一名沙漠的格斗士，精通拳击技巧，因为在沙漠王国乌达尔犯下重罪才流落到群岛，算是最近一段时间突起的拳台新星。
在格温下场之前，阿列克已经连胜三场。
如此下去，积少成多。三场下来，买他赢的人起码已经下注将近一百银币！
打赢他，格温至少也能从庄家抽成里拿到五分之一的报酬，那可是二十枚银币！相当于一名工人辛苦工作两个月的工资！
刺鼻的酒精味和呛人的烟味混杂在一起，伴着回荡在头顶的狂热呼喊，刺激着格温的感官，让他的心跳速度不断加快，一种平日里被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情绪得以释放而出。
“小子，原来没见过你这一号拳手，刚到这里？”
阿列克的声音让格温将视线落在他身上，正看到壮汉脸上凶狠的笑容。
“现在认输还来得及，我可不会因为你还是个小屁孩就手下留情！”
少年撇撇嘴，像是打破了一层面具，脸上的表情突然鲜活起来，他偏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拳头只有这点力道，你是个娘们么？”
格温语气中带着挑衅的意味。
“有时间在这儿像条狗一样乱叫，不如直接动手，我好快点送你退场！”
“牙尖嘴利·····”
阿列克不屑地啐了一口，本以为经过刚才的下马威，这个红头发的小子就该意识到双方在力量和技巧上的差距乖乖认输。
但现在看来，自己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马上就让你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阿列克这样想着，打定主意要给少年些教训。他跨步上前，粗壮的胳膊上暴起青筋，抡起右拳向少年脸上打去。
面对攻击格温不退反进，他矮身闪过拳头，左肘猛然撞在阿列克的胳膊上，右拳掠过阿列克护脸的左臂刺向他的咽喉。
格温猛然加快的速度让阿列克心里一惊，他下意识地向右一躲想要闪过攻击。
但格温显然并不打算放过对方，他紧步跟上挥拳如风，一连串快攻打向阿列克的面部和头部，太阳穴、下巴、鼻梁、眼睛，招招直击要害。
少年看似瘦弱，拳头上的力道却大得吓人，落在阿列克臂膀上发出啪啪的闷响声！他展现出的实力让壮汉大吃一惊，慌忙左右格挡，一时间陷入了狼狈的防守中。
他只顾着闪躲，却忽略了脚下滑溜的泥地。在侧身闪过一击后，阿列克的身体突然失去重心，他脚下一滑，狼狈地滚落在坭坑里，身体翻了一圈才从泥浆中爬起来。
“该死的·······”
阿列克有些懊恼地甩掉身上沾着的泥浆，抬头却正对上格温嘲讽的目光。
“现在认输还来得及，自己下场或是我送你下场，选一个吧。”
“混蛋！”
一股怒火涌上阿列克心头，两分钟前他对少年说的话现在被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这令他只觉得脸上像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就连四周观众们的目光中似乎都多了些嘲笑和讽刺。来自沙漠的拳斗士不由低吼出声，挥拳向格温冲了上去。
格温站在原地摆出防御的架势，他两脚后跟微微抬起，身体小幅度的左右晃动，两眼紧盯着冲刺而来的阿列克。
当距离格温还有半米时，阿列克突然刹住了冲刺的势头。他左脚略微提起，同时以右脚蹬在地上迸溅起大片泥浆，借着推快速向左移动身体，眨眼间闪到了格温左侧。
“死吧！”
阿列克右拳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宛如一柄重锤般砸向格温的太阳穴。
左滑步，右勾拳！
如果格温被这一击打中，他就可以直接离场了。当然，是躺着离开。
然而格温早就在提防着对手的攻击。当阿列克刚出拳，他琥珀色的瞳孔突地一缩，左脚蹬地向右滑步要闪过这一击。
但就在此时，阿列克突然收回打出的右拳，他重心右倾拧腰弹腿，左腿上的肌肉鼓胀紧绷，隐隐间粗大了一圈，一记狠辣的鞭腿抽向格温右肋。
刚才的右勾拳显然是假动作，鞭腿才是他真正的杀招！
听到木栏外的观众们发出惊呼声，阿列克心中感到一阵快意，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到少年被鞭腿抽中所发出的惨叫了。
“砰！”
鞭腿抽在格温的肋骨上，沉重的闷响声让一些观众的眼皮都忍不住跳了跳，这一击甚至将格温抽的腾空而起！
绝杀！
绝杀？
格温咧开嘴角，在阿列克惊骇的目光中抬手扣住他的肩膀猛然向前一拉，将身子带了过去，同时扬起右拳，狠狠砸在阿列克的正脸上。
“砰！”
这一拳打得阿列克眼前直冒金星，鼻孔中涌出一股热流，慌乱中他收腿踏在地上，右拳砸向格温的面门，在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这一击根本无法躲开！
但格温也没想去躲，他只是偏头避开正面，带着巨力的拳头自下向上，如同一颗冲天的炮弹一般砸在阿列克的下巴上！
“咚！”
泥水飞溅，阿列克高大的身躯倒了下去。他下巴脱臼，一串鼻血流在地上，躺在泥坑中不省人事。格温缓缓直起身子，揉了揉被打肿的左边脸颊，细密的汗珠从身上滚滚而下，落在湿滑的泥地中。
四周突然陷入片刻的寂静，赌徒和观众们脸上的表情都精彩至极。逆转发生的太快，他们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比赛就以这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了。
一直站在场外的裁判最先回过神来，他翻进围栏蹲在阿列克身边检查了一下拳斗士的情况，确定这个男人已经失去意识后，抬手宣布结果。
“这一场比赛，红发胜！”
裁判目光转向格温，“还要继续吗？”
“不，一场就够了。”
格温转身走到围栏边，他抬手搭在围栏上，从擂台里翻了出来。他甩掉手臂上的汗珠和脚掌上沾染的泥巴，朝人群外走去。
观众们都自动退开给他让出一条路来，其他的拳击手则进入擂台开始新一轮的比赛。
擂台周围的地面上环着一圈水道，水流向两侧延伸向幽深的隧道之中。格温顺着隧道口旁的环形石阶向上，来到二层平台的隧道口前。
隧道左边是一间宽大的房间。虽然是在下水道里，这个房间却装饰的格外精致，屋子里有壁炉、沙发和桌子，地上铺着红色毛毯，书柜旁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幅精致的油画，画中的背景是漆黑夜色，一只黑猫蹲在屋顶，栩栩如生。
沙发对面的墙上开着一扇大窗户，透过窗户正能看到下方擂台上的比赛。
在沙发上坐着的是个身形伛偻的侏儒，皮肤透着一股病态的灰白。他没有一根头发，颧骨高耸嘴巴尖细，两只绿色的眼睛里透着狡诈和残忍，畸形的外貌如同一只人型老鼠。当格温走进房间时，他正透过窗户兴致勃勃地观看着比赛。
“比赛我打赢了，钱呢？”
格温对侏儒摊开手掌，语气淡漠。
“嘿嘿嘿，你的报酬不会少一分。”
侏儒咧嘴露出几颗硕大的黄牙，从腰上的钱包里数出二十五枚银币，抓在手里递给格温。
“凭你的天赋，不做职业拳击手真是可惜了，怎么样，要不要考虑来我这里工作？”
“你已经问过我很多次了，加斯特。”
格温接过银币，“你知道——答案是不。”
“我有正当的工作，打拳只是为了赚些外快，要我做你的打手，放弃吧。”
“那可真是遗憾。”
侏儒，也就是灰鼠团的首领——灰老鼠加斯特将目光落在格温的右肋上，那里是格温被阿列克击中的地方，此时已经青肿了一大片，和少年白皙的肌肤形成强烈反差，格外显眼。
他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
“如果你改变主意，记得随时来找我。”
“下周五见。”
格温摆摆手，转身出了房间。
在他身后，加斯特目送着格温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外，片刻后，突然拍了拍手。
“无关的人已经离开，两位可以出来了。”
房间的书柜缓缓移开，露出一扇密室的门，从中走出两个矮小的身影，来到加斯特面前。
“我想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了，唐纳先生。”
加斯特看着在面前坐下的唐纳和安，眯起眼睛，轻轻敲打着手指。
“你来找我，想要问些什么？”
“尊敬的加斯特先生······”
唐纳神情有些拘谨，斟酌着语气，“我们是来自沙漠的远行商人，第一次来阿卡纳做生意。本人手上有些古董想要出售，想向你咨询一下阿卡纳有没有什么隐秘又可靠的交易渠道。”
“有想要脱手的货物？”
“是的，如果可以，我还想知道哪里能弄来一些火药和枪械。”
唐纳压低了声音，“沙漠的一位大人物想要组建自己的火枪卫队，想让我在群岛做生意时捎带些回去。”
“哦？”
加斯特的目光闪了一下，停下敲击桌面的手指。
“王国法律明令禁止私贩枪支弹药，既然你来找我就一定知道，想要从我这里得到情报·······是要拿报酬来换的。你要的这些情报值这个价。”
他对唐纳伸出五个指头。
“当然，当然，我会出钱的。”
唐纳从口袋里取出五枚金币放在桌子上。
“想要出售货物，最好的选择就是大教堂下面的地下黑市。只要你有钱，就能在那里买到任何东西，同时也能脱手任何货物。嘿，前提是有人愿意买你的东西。”
加斯特俯身抓起金币，用牙齿咬了咬后接着说道：“最重要的是——黑市背后维持秩序的是阿卡纳的七个帮派大佬，除了那些上城区的贵族外，他们就是这个城市里最大的掌权者。只要有他们监管，就没人敢在黑市上闹事。”
“七个帮派？！”
一直在安静倾听的安忍不住惊讶出声：“这么多帮派并存，政府不会干涉么？”
加斯特瞥了她一眼，怪笑一声。
“看在金币的份上，我再免费送你们一个情报。”
“记住，这座城市里最不能招惹的不是政府的那群废物警探和官员，也不是教团那群懒惰的牧师和骑士，而是七位占据工业区的帮派首领！”
说到这儿，加斯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低沉了几分：
“这七个人各自掌控一个工业区，分别把控鲸油生产、酿酒、宝石冶炼、机械锻造、火药、纺织、船只建造七个工业区，他们背地里都经营着见不得人的灰色产业，手下大部分的工人们也是各自帮派的成员。在这几位面前政府的权力简直形同虚设。”
“知道么，阿卡纳有很多名字。工业之城、边缘之城等等，但我觉得最贴切的名字应该是——”
侏儒的话一字一字落在安的耳畔，让她的心跳骤然加快了几分。她看着加斯特缓缓开口。
“罪恶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