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猎人双手捂着腹部的巨大伤口，苦笑着跪倒在地：“压倒性的差距啊……原来如此……我过去的胜利只是你们的仁慈吗……”
奥萨没有回答，冷冷地扳动开关将长枪重新折叠了起来。
“但尽管如此。”陌生人低着头说道：“我的憎恨也不会消亡……当你们在我的面杀死我的妻子时，这份憎恨便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般刻印在我的心脏上了——我注定要带着这只漆黑的义手去追猎你们，然后将你们体内的火光化作这份憎恨的食粮……”
他缓缓地抬起染血的义手，撑着自己勉强站了起来；在机括转动的“咔哒”声中，他甩动手腕，将从手掌内弹出的雪亮长刀冷冷地横在身前。
“哪怕被那燃烧的长剑所烧灼殆尽。”他松开了自己还喷溅着鲜血的巨大伤口：“哪怕成为人类以外的存在……都无所谓——都无所谓！”
他深吸了一口气，嘴角上扬起一抹几近癫狂的可怖笑容——随后，他便用那把义手中弹出的刀刃自刎了；两人目瞪口呆看着他的尸体仿佛喷泉一般溅射着鲜血，最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毫无生气的闷响。
“这……这算什么？”艾比用有些发颤的嗓音向奥萨问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谁知道呢。”年轻的“厄兆”平静地甩去剑刃上的血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人类的心灵是世间最不可捉摸的东西之一。”
一股黑色薄淡雾气从尸体的伤口中缓缓溢出，悄无声息地裹住了整具尸骸。
“退开。”奥萨猛地从身后拔出长枪，扣动机括使其重新恢复到原本的长度；他身体里本已逐渐熄灭下去的火焰又再一次旺盛地爆发了出来，跃动着在空气中划出道道残像：“这家伙身上开始出现混沌的气息了！”
尸首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仿佛生前一般摆出架势；黑色的武器仿佛活物一般缓缓爬上他那只漆黑的义肢，缠绕在从中弹出的剑刃之上吸吮着未干的血污——最终，化作宛如深渊一般深邃的黑暗。
“有什么东西拉扯着我啊……”尸体那折断的脖颈软软地仰望着天空，用似乎已然远离人间的低沉声音缓缓说道：“我还……不能走……是的，狩猎还没有结束……”
他“咔嚓”一声将头颅扳正，用那宛如灼煤般暗红的半眯双眼凝望着奥萨。
“这就是'妖刀'吗……”他冷笑着抬起一只手看了看：“确实……我从地狱重新回到人间了。”
“我会把你送回去。”年轻的“厄兆”冷冷地说道：“这一次我会直接砍下头颅。”
“就算是那样，我也不会死吧？”对方重新从地上拾起那把有些变形的刺剑：“我想你也是知道的——或许比现在的我还要清楚。”
“或许吧。”奥萨手中的武器再一次燃烧了起来，仿佛舞蹈一般在空气中撕裂出一道诡异的弧光，如死神手中的镰刀一般朝着对方的咽喉攻去：“但这样一来你也动不了了，在那之后我再将你烧成灰烬。”
对方侧身躲开长枪的突刺，在顺势一脚踩住了枪头的同时用义手朝着年轻的“厄兆”反击了一剑——后者不得不用长剑格开这一击，在燃烧的长剑与散发着黑色雾气的妖异刀刃相抵之时，奥萨从那黑雾之下看到了无数充斥着血丝的可怖眼睛。
“又是‘’妖刀‘’么……”奥萨用力地挑飞了踏住枪尖的对手：“你从什么地方得到它的？”
“怎么？”对方几欲疯狂地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你也觉得这把刀不错吗？真是有趣啊——就算是'厄兆'也无法抵抗它从刀尖上传来的诱惑吗？”
年轻的“厄兆”在面罩下叹了口气，有些吃力地挡下对方沉重的一记下砸；在他踉跄着还未来得及稳住脚步时，那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寒芒的刺剑便已朝着他面罩的缝隙杀气腾腾地攻了过来。
“动作太快了……”奥萨一边歪过头躲过这一击，一边在心中判断道：“甚至比我还要快上一些。”
陌生人的笑声逐渐尖锐了起来，变得仿佛报丧女妖的尖叫声一般难听——站在一旁的艾比偶然间望见他那双猩红的双眼，却再也无法从那摇曳的红光之中找到哪怕一丝人性的光辉。
其中仅剩宛如幽深沼泽一般冰冷而粘稠的杀意。
“混沌的力量还在侵蚀他。”年轻的“厄兆”在心中思索着：“但是为什么我刚刚没能闻出混沌的那股恶臭？这只是分裂出的子体而已，不像母体那样拥有高度的智慧——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才将它的气息隐藏起来的？”
“'厄兆'。”陌生人猛地这么说道：“我们又见面了。”
他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最后敏捷地向后跃出了奥萨的攻击范围，用两人从未听过的苍老而怪异的声音问候道——这个声音听起来像是众多声音重叠在一起，尽管苍老而低沉，但却无法分辨性别与喜怒、宛如木偶一般机械而平淡的声音。
“你是什么东西？”年轻的“厄兆”沉着脸问道：“你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吧？”
“准确来说，我现在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陌生人眯了眯眼：“而那个人类，现在仅仅只是过客而已……”
“你就是'混沌的意志'吧？”奥萨冷冷地打断道：“偶尔会出现在'厄兆'狩猎的温床之中，以苍老而怪异的声音向'厄兆'问好，并在离开之前自称为'混沌的意志'——这样怪异而不合常理的存在。”
“混沌的温床遭遇'厄兆'后尽全力逃窜，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对方似乎在讽刺奥萨，但音调却依旧保持着那副平淡的模样：“你们可是我们的天敌啊。”
“你不会死去。”年轻的“厄兆”冷冷地说道：“我的师父曾冒着生命危险将你歼灭过，但在那之后，你又出现在了我与其他'厄兆'面前——所以我们推测你恐怕不是什么特殊的个体，而是如你所说的——混沌本身的意志。”
“不错。”陌生人端详着那只漆黑的义肢，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你的师父么……是那个带着狼牙吊坠的家伙么——那家伙可真是弱的不像话，我都有些可怜她了，所以才主动被她杀死了一次……反正我是'意志'，只要混沌尚未消失，我便会一直存在；倒是你们——最开始明明那么强大，到现在却衰弱成这样了。”
“彼此彼此。”奥萨不冷不热地回敬道：“你们的规模也早已不如从前了。”
“这可真是杰作……”陌生人愣了愣，然后咧开嘴大笑着用平静的声调说道：“这个时候，你们人类是不是应该像这样大笑呢？”
“我看不出来这有什么好笑的。”年轻的“厄兆”冷冷地说道。
“不不不……这可真是太有趣了……”陌生人摇着头说道：“如果我像人类一样脆弱，现在就应该因为大笑而窒息而死了吧；不过我是'意志'，无法理解也并不拥有这些东西——回到正题，你们不会真的以为你们最后能够和我们一起走向毁灭吧？”
奥萨没有说话。
“我们只是在觅食而已。”陌生人淡淡地摊了摊手：“你们人类在吃饭的时候会被牛排杀掉吗？——至于我们的数量变少……算了，和你说又有什么用呢？就让你们沉浸在这样的喜悦之中好了——说起来……真是恶心啊，你们难道不知道这股火焰究竟是什么东西吗？”
“你好像知道。”
“是啊——”陌生人撇了撇嘴：“那可是我们最为厌恶的东西了……没想到'里面的世界'也出现了，真是无孔不入。”
“如果混沌的统一意识是你，那么那些拥有高度智慧的温床拥有的意识又是什么东西？”年轻的“厄兆”冷静地问道：“或者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们是什么东西么……”陌生人摸着下巴耸了耸肩：“不知道——同样的问题问你自己也不见得有答案吧？但我是所有混沌的意识之中所诞生的'意志'，是所有意识纠缠融合所诞生的集合体——你口中拥有'高度智慧'或是没有这种东西的温床都是我的碎片，只是我的一小部分罢了——它们在本质上都是我，都连接着我，但却又拥有各自独立的智能。不过因为它们都连接着我，所以可以转述我的话，仅此而已。”
“本体并不在此处么。”
“我可没有本体。”陌生人嗤笑着摇了摇头：“别老拿你们人类的逻辑来套在我身上——我是所有混沌的集合体，也就是说我存在于每一块混沌的碎片之中——除非你将我们全部消灭，否则我还是会时不时兴趣使然地出来看看……不过我估计你们也做不到。”
话音未落，奥萨的长枪便刺穿了陌生人的心脏，毫不客气地在他的体内引爆了火焰。
后者在被炸成碎块前无奈地摊了摊手，然后便消逝在了那从他胸腔中腾起的巨大火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