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得到吧？”
艾比胆战心惊地指了指城墙后那雄伟的塔尖，而奥萨则轻轻地点了点头。
“当然……”他盯着塔尖上如石雕般坐着的巨龙，喃喃地说道：“想看不到都难……”
巨龙抖了抖翅膀，用长长的脖颈在空中画出一道优雅的弧线，仿佛有什么疑问般地用那双黄色的竖瞳看着城门前的两人。
“这应该是我们前几天看见过的古龙。”奥萨冷静地说道：“或许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单纯的想要在此休息而已。”
城里寂静的很——但从街道凌乱的模样不难看出曾有过一次大规模的逃亡——或许塔尖上那条龙有闲情逸致在睡前观赏一番人类逃亡的光景，但是城里的人们却绝对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去像观赏巨龙标本一样观赏一条活生生的、说不准还有些饥饿的龙。
“虽然它飞过夜空时很漂亮……”少女不安地吞下一口唾沫：“但这么看来还是……”
塔顶的龙惬意地打了个哈欠，那一口密集的钢牙在阳光下反射着像是刀刃一样雪亮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这个城市搞不好也得不到补给……”
奥萨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如以往一般将剑鞘背到身后，若无其事地迎着龙的目光走进城里。
龙优哉游哉地甩了甩那条长着棘刺的长尾，然后像是没看见两人般地将嘴伸到翅膀下去整理自己的鳞片。
“没有恶意。”
奥萨判断道——他松开了握住剑柄的右手，放松地走进了城里。
“在它的眼里，我们是什么样的呢？”少女出神地在心中描绘着巨龙在高耸的塔顶看见的事物：“会是……十分渺小的样子吗？”
古龙的鳞片像钻石一样在阳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芒，朝地面洒下晃动的光斑。有时两人不经意间抬头，注意力都会不由自主地集中在那个耀眼的梦幻存在身上。
“它的鳞片……”艾比眯起眼睛仰望着塔顶：“感觉……很高贵呢。”
“古龙都是这样。”奥萨遗憾地看了一眼路边被踩烂的面包与水果道：“即便看不见它们的六角四翼，人们也能够在千米开外通过这耀眼的光泽辨认出古龙。”
“真是耀眼的存在啊……”少女喃喃地说道：“或许人类在还以兽皮裹体的远古时代，就已经仰望着天空中翱翔着的他们了吧……”
“传说曾有一段时间里，人与巨龙共同创造了高度的文明。”奥萨从狼藉的摊位中挑出两块幸免于难的奶酪，小心翼翼地放进腰间的口袋里：“但如今的时代里，人类早已忘记了与巨龙的友谊，而巨龙也已对人类不屑一顾。”
“古龙的寿命很漫长吗？”艾比看着那个在塔顶眺望着城市的身影问道：“那么……它有没有可能曾经见过那个梦幻般的时代呢？”
“或许它在回忆吧。”奥萨罕见地对这种无根无据的观点表示赞同：“龙都是怀旧的。”
“你以前见过怀旧的龙吗？”
“是的……”他顿了顿，然后缓缓地说道：“我见过一条会说话的古龙，它——曾在临死前向我讲述过那个繁荣的时代。”
“你曾经杀死过一条龙吧？”少女沉默了许久后问道：“是它吗？”
“是的……”奥萨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回忆些什么一样说道：“直到我将剑捅进它的心脏，它都在感谢我把它从混沌中解放出来。”
“混沌……也会侵蚀古龙吗？”
“它们对目标并不挑剔。”
两人都不说话了，安静地望着那道如同雕塑般立在塔顶的庞大身影——慢慢地，他们从那落寞的背影与在风中轻轻摇摆的棘刺中看出了些许的哀伤。
“它形单影只。”艾比仿佛被这种哀伤感染了一般缓缓地说道：“回忆着漫长的岁月。”
奥萨突然愣住了，脚下的步伐猛地停了下来——这让险些撞在他身上的少女极度不满，但她在抱怨之前还是看了一眼那个让奥萨愣住的东西——结果她就把卡在喉咙里的抱怨重新咽回了肚子。
同样焦黑的铠甲，同样褴褛的风袍，同样在风袍下一闪而过的微弱火光与从铠甲缝隙中升起的暗红火星。
艾比试着在对面寻找自己的影子——但是没有——于是她断定面前并没有竖着一面镜子。
双方的模样出奇的一致——甚至一致到双方的身边都有一个少女；只是那个少女的肤色明显要比艾比更深一些，年纪也要比她更大一些——双方就这样警惕地互相打量着，迟迟没有做出任何能够表面立场的动作。
“真是少见……”最后是对方先开口了：“除了我以外居然还有其它'厄兆'……”
“我也没想到。”奥萨冷冷地回答道：“从身体里的火焰来看，你是真货吧？”
“听你这个说法……难道还会有人愿意冒充我们吗？”
“我几个月前刚见过一个。”
“我还以为我们很不讨喜。”
“对他而言不是这样。”
双方又一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厄兆”们明显都不是性格开朗的类型。
“那是你的继承者吗？”对方似乎在面罩的阴影下瞥了艾比一眼——不同于奥萨，他并没有一只发光的独眼——他用沙哑的像是生锈机械般的声音说道：“看起来……”
他令人十分不爽地耸了耸肩，没有继续说什么。
“你的继承者在我看来也差不多。”奥萨毫不留情地迎击道：“尚需锤炼。”
两人凶狠地对视了许久，直到两位少女开始无奈地交换眼神。
“算了……”对方摆了摆手说道：“我们还是换个话题。”
“你有察觉到混沌的气息吗？”奥萨以作为“厄兆”应有的语气问道：“或者有没有什么线索？”
“至少这个城市是安全的。”对方将双手交叠在胸前，用同样有着“厄兆”特色的语气回答道：“如果除去那条龙的话。”
“有听说过什么传闻吗？”
“不，很遗憾。”对方似乎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和你们一样也是在四处旅行碰运气。”
“那我们就此别过吧。”奥萨冷淡地点了点头：“你们从哪个方向来的？”
“东北方向。”对方悠哉地回答道：“你呢？”
“正西。”
“那么就朝着双方没有去过的地方旅行吧。”对方点了点头后说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了。”
“那么就此告辞。”
他礼节性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带着那个小麦色皮肤的少女离去了。
“我以为你们会说的更多一些。”少女望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说道：“'厄兆'与'厄兆'之间都那么冷漠吗？”
“不是因为冷漠。”奥萨答道：“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信任对方才会什么都不问。”
艾比扬了扬眉毛，表示自己并不明白。
“我们相信对方一定完成了自己的责任。”奥萨淡淡地答道：“所以我们也能够了无牵挂地将对方走过的路线从自己接下来将要去往的地方中去除。”
“你们可以说的更多一些的。”少女遗憾地说道：“哪怕只是互相加加油……”
“'逐火之蛾'们团体作战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奥萨在面罩下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样子就足够了。'厄兆'各自有着各自的使命，没有什么需要说的——无论是鼓励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我们都相信对方并不需要这些。如果我们这么做了，反倒是对双方信念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