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先辈，或多或少都做了和你差不多的事情，但，他们做之前皆是事出有因，那你呢？”
问到这里，高笑笑侧眸看向站在一旁的狐狸眸少年：“你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弑父？”
提问落下，见卓修迟迟没有出声回答，高笑笑从祭拜用的蒲团上起身，理了理身上穿着灰白色长袍后，继续道：
“既然他们如今身死后却仍旧能被我们这些后背供奉在祠堂，享受祭拜，便说明此事并非是不可被原谅的，卓修，有时候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她对他为何会对他父亲下死手的事情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看着作为她朋友的他因为这事产生困扰，进入了一个死循环里，有些怜悯他，想帮上他一把。
但她如此想，卓修却并非如此。
他侧眸去看再次对着祠堂牌位方向双手合十，虔诚祭拜的少女，跟着她走出祠堂的时候，又听她道：
“你如果不想回答也没什么，我带你过来说这些话，只是想让你不用把自己困在一个怪圈里，不用觉得你曾经做过的事情会代表你是个怎样的人。”
祠堂外便是一截长长的游廊，游廊内此时有阵阵带着凉意的秋风吹过，走在他身前的少女衣袂翩飞时，一股浓郁的皂荚香气从她所在的位置飘向他鼻间，嗅之令他身心舒畅的同时，也有些心安和动容。
只因，她还是头一个在知晓他做过的腌臜事后，并未对他生出嫌恶感不说，还能反过来宽慰他之人。
眼看着最前方就是游廊的尽头，他们二人即将离开此处了。
卓修突然伸出右手拽住她衣袖，哑声唤了她一句：“笑笑。”
高笑笑从衣袖被他扯拽住后，就猜到他应该是想通了些，扭头去看他。
暗色天光照进高笑笑那双浅灰色的柳叶眸中，剔透明亮。
卓修从里面看见了他的倒影，只有他一人的身影。
这么一刻，他突然想让她眼里只能看见他一人，只能一直有他一人。
思忖间，这股贪念像是疯涨的野草一般，侵占满他整个胸膛，让他喉间突然变得有些干涩。
他垂下双眸，头一次觉得，他那只瞎掉的左眸无法也看见高笑笑面庞是一件十分可惜之事，静默了好一会儿后，方开口说起了那些，他从未对旁人说过，一直深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我生母，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花楼妓子，在我五岁之前，我都是和她在花楼过活的。她虽然做的营生不光彩，但对我却是很好，甚至在之后转行做了花楼里的妆娘。”
提及起他的生母，卓修的神色难得缓和了不少，看的出来，他这个生母，对他的确不错。
“可是之后，我生父找了上来，说是刚刚知晓他在外面还有这么一个子嗣，不容许他的血脉流落在外，便不顾我生母的反对，强硬将我带走，我生母为了和他相争，被他一剑穿心，当场没了性命。”
卓修说到这里，语气渐渐冷了下来，眸内的戾气窥之令人心惊。
“那之后，我被带回了傀儡宗，和他那些数不清的子嗣一同被丢进一个叫决胜窟的地方，在那里，每一天都有人死去，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有资格得到吃食和衣裳。我像是一只被他关在那里的野兽一样，苟延残喘，在那里生活了整整五年。”
“等我熬出来，终于快要坐上少宗主之位时，老天有眼，让他感染了重疾，实力大幅下降，我便趁此绞杀了他，将他丢进火里烧成灰烬。”
少年说着，声音中带上了一些痛快和解恨，但面上的神情又有些落寞。
只因如此，他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也没了。
看出他的落寞，高笑笑抿唇安抚起他：
“不论过去如何，那些苦难都已经过去了，你从那里出来，成为傀儡宗的少宗主后，不是还遇见你养父和养母？你养母的话，已经仙逝，我不太了解，但你养父，上次接触下来后，感觉为人应当不算太过苛刻。”
听高笑笑说起卓有为，卓修抿唇复杂了一会儿神色后，接起她的话：
“的确不算太过苛刻，但他对我的好，全都是基于有我养母在罢了，我养母待我的确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挑剔，将我当做亲生子嗣一般疼爱。卓有为为了讨得她欢心，才在对待我的时候用了些心思。”
“可是之后，待我养母被他害死，他便原形毕露，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也就此降到冰点。”
到此，卓修几乎将他的所有秘密和过往都告诉了高笑笑，因而他这会儿再去看她的时候，眸内带有的占有欲对比之前，要激增上不少。
偏生高笑笑是个反应迟钝的，根本没察觉到这事。
听完卓修所说，继续追问起他，为何说是卓有为害死的他生母？
“你生母，据你之前对我所言，我大概能猜出，她是个性情很好，想法很多的人，和这种性子的女子成为有情人，应当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吧？你干爹又为何......”
提及起他养母，卓修面上僵滞的神情很快再次缓和起来，他跟着高笑笑往游廊外一边走，一边将他养母其实是死于对卓有为的爱意和独占感，不能接受卓有为和别的女子订婚的消息后自杀身亡的事情言了出来。
听的高笑笑一愣后，倒也能理解一些。
毕竟卓修的养母易蝶，一看就知道是从现代穿过来的人，不能接受一夫多妻也是正常。
就是她没想到，这易蝶的性情会这么极端，仅仅因为感情的事情，就要放弃她自己的性命，她有些不能理解。
两人言语间，很快到了高笑笑住所的大厅内，这处下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上起了午膳。
高笑笑落座上木凳上后，等卓修收起话匣子的时候感叹般摇了摇头：“只能说是可惜了，但大体来看，你现今的日子还是比之前好了，你也多了我这么一个朋友不是吗？”
“朋友？”卓修狐狸眸微沉，低声喃喃间看了眼高笑笑之前只有他一人倒影的浅灰色眸子。
他现在，已经完全确定，他不想只当她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