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对着窗外，低头握拳，冉陌轻声道：“我不是。”
“你不是？那你怎么会知道这首诗？”穆萧一时激动，跌跌撞撞地冲下床，重心却一个不稳，直直地摔在了地上。听到身后“扑通”一声，冉陌转过头，看到跌在地上咧着嘴的穆萧，来不及多想，紧张地冲到她跟前：“穆姑娘，你没事吧？”
看着冉陌一脸担忧的神色，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穆萧抓住他的袖口，往上一拉，一道三寸多长的口子模样狰狞地显现出来。
冉陌慌得拉回袖子，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她。
“你不是说你不是……你不是说你不是吗？”穆萧恍了恍神，突然抓住他的胳膊，眼泪泪莫名其妙地涌了出来，“你明明就是，你明明就是他，手上的那道疤痕就是最好的证明！”
当年大燕迁都邺城时，有一日慕容恪在街上遇见一个小男孩缩在角落里，蓬头垢面，但眼神却流露出一丝倔强和不屈，慕容恪心里一动，就带他回了太原王府，从此就做了慕容恪的贴身书僮。有一晚，慕容恪被召进宫里商量国事，只剩慕容萧一个人呆在府里。没想到夜里，她的房间里溜进来一个蒙面人，举刀就往她的身上砍去，这时李全突然冲了进来，替慕容萧挨下了一刀。府里的人听到了慕容萧惊恐的叫声，纷纷举着火把向她所住的院子靠拢。蒙面人见势不妙，立刻收手，跳窗逃出了王府。慕容恪得知这一消息之后，连忙赶回王府，看到慕容萧没事，宽慰了她几句之后，就去探望李全的伤势。第三日，李全就被编入了慕容恪手下的军队，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他就离开了太原王府。那一年，李全十二岁，慕容萧七岁，从李全进府的那一天起，他们整整认识了五年，是彼此童年里形影不离的玩伴。
以后的日子里，据说李全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勇敢果断，很得慕容恪和其他几位将军的赏识，最后竟被提升为副将，对一个书僮出身的人来说，无异于一步登天。慕容恪因病而薨的那一年，皇帝特着慕容萧为皇妹进宫陪驾。与此同时，李全向皇上请求辞去副将一职，愿侍奉在慕容萧左右，以报慕容恪的养育之恩。最后，皇帝感念于他的一片赤忱报恩之心，封他做了慕容萧所在宫殿的侍卫统领。
原以为他在秦军破城的那一天已经命断山谷，可是如今他却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可是他的相貌和声音都和以前不一样了，甚至连眼睛的颜色也变成了淡紫色，这一切都让穆萧感到措手不及，可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明明找到了她，可是他却不愿意认她，还一脸漠然地跟她说“他不是”，这一切的一切让她情何以堪？
穆萧拼命地晃着他的胳膊，失声痛哭：“你为什么不认我？为什么？”
“公主……”冉陌抬起头看到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心像针扎似的疼痛，不禁脱口而出。
穆萧怔了怔，松开了他的胳膊，慢吞吞地问道：“你……肯认我了吗？”
“李全……怎么可能不认主子？”冉陌沉默了一会之后说道。
良久，穆萧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她哽咽着说道：“那为何刚才你不愿意承认？”
冉陌苦笑了一下：“我现在这个样子，如何再面对公主？”
穆萧的心里五味陈杂。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切地问道：“你不是掉下了山谷吗？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我的真名不叫李全，”冉陌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的真名确是叫做冉陌，是天绝谷的首席弟子，听师父说，我小时候随他云游的时候走丢了，还似乎因为某些原因而丧失了记忆。那次我掉下山谷的时候，正好落在谷底的河里，被闻讯赶来的师父所救，然后想尽办法恢复了我的记忆。之后的一段日子，我就一直呆在天绝谷潜心修炼。”
穆萧没想到冉陌的身世竟是这样的，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随即问道：“那你的相貌和声音怎么会和以前不一样了？”
“听师父说，我掉下山谷之前似是中了一种奇毒，不仅使人再也不能说话，还会尽毁人的容貌。师父说他只能勉强控制住我的声音，但还是会和以前的有所差别。而容貌……”他突然默声了。
“怎么样？你说啊！”穆萧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师父说，我的容貌难以恢复，所以他给我做了一张人皮面具……”
穆萧的脑子“轰”地一声，身子抑制不住地发抖。人皮……面具？她简直不能想象这一年里到底他受了多少苦，历经了多少磨难，才坚持到今天这一步的？
冉陌看到穆萧浑身战栗的样子，皱了皱眉，连声说道：“我是个男子，相貌对我来说根本是无关紧要，公主又何必放在心上？”
穆萧强忍住心中的悲痛，点了点头。可是冉陌，就算男子再不在乎相貌，你也是有过无法释怀的时候的吧？毕竟毁容这种事是常人无法想象，更无法接受的。又看了一下他的眼睛，她本来心中有百般疑惑，却不愿意再触及他心中不好的回忆，索性不问下去，嘴角勉强挽了一个弧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好，真的！”
冉陌愣了一下，不自然地笑了笑。
“你师父既然能治好你的嗓子，想必定是个世外高人，不知是个怎样的人？”穆萧没有留意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转了话头问道。
“公主可知这次秦家并未查出你的来历？”
“咦？”穆萧疑惑地弯了弯嘴角，“李全……冉陌你是怎么知道秦家在调查我的身份？”
“你可知江湖上的人们是如何称呼我师父的？”
冉陌沉声说道：“我师父在江湖上的名号是——天机老人。”
穆萧惊讶地重复道：“天机老人？”天机楼，天机老人，想来也知必是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你师父和天机楼是什么关系？”
“其实天机楼就是我们天绝谷在江湖上的一大据点，是师父为了搜集情报而设。这次四大座上客之一的朱雀到天机楼来，让我们调查你的身份，我便将计就计，反而探得了你的藏身之处。”
穆萧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这么说来，我藏身的地方也是你暗地里告诉秦诜和云玄重的？”
“秦诜的确是我通知的，但云玄重……我并没有告诉他，应该是他自己查出来的。”
冉陌微微皱了皱眉，喊道：“公主……”
“嗯？”
他欲言又止，两三次之后，却只叹了口气，说道：“冉陌只是想告诉公主，以后一个人还是凡事小心的好，切忌掉以轻心，中了他人的计。”
“一个人？”穆萧惊慌地喊道，“你要走吗？要去哪里？”
“我出来的日子太久了，也该回去看看师父。公主放心，等谷里的事情一办妥，我就会回来找你。”
穆萧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好。”
“冉陌，你以后就不要再喊我公主了，”她停了停，摇了摇头说道：“我再不是大秦的公主了。我如今叫穆萧，是月风阁的人，你以后叫我萧儿吧，就和小时候一样，好不好？”
冉陌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和不忍，他笑了笑：“好，萧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