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只有你们掌握着秘密的答案。
凭什么……只有你们的行为被世人称之为“正义”。
这个世界上，明明有太多的人承受着太多的悲苦，无论是所谓的好人还是坏人，都只是在渴盼着他们心中的希望而已。
仅仅是因为某些冠冕堂皇的原由，仅仅是因为牺牲的人都是我们这样的“恶人”，你们的手段不论如何残忍，如何践踏我们的希望，都会被世人称颂……这究竟是为什么？
明明都是将人命视如草芥的组织，为什么只有你们拥有凌驾于天盖的清高，为什么在这样极恶的时刻——厄运的剑，总会向着我们？
——我再也，不能忍受这样的世界了。
……
“你是——花千院的女儿？”
寒凌的母亲望见那怒极的狐人，原本平静的脸上顿时现出惊容。还未待寒凌作出反应，她已开口叫道。
“看你的样子，难道他们的‘梦想’终于还是……”
“闭嘴！你们这些天盖之上的败类……根本没有资格提及他的名字！”
花凝烟显然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敬重你的父母，他们……都是这个世界的英雄。”
即使身中长槊，紫发狼人的表情依然出奇地镇静。
“你要相信，他们的所作所为并非没有意义，虽然遭遇了那样的人生，但你本不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要是你以灵术击中乱流，其中蕴藏的能量会把我们全部杀死，而落月城也永远没有办法复原了！”
“……哈哈，真是可惜，对奴家而言，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东西了。”
花凝烟的眼中已经失去了神才，与方才的寒凌如出一辙。
“城也好，命也好，一切对奴家来说，本就是毫无意义……为什么奴家要同情你们呢？——你为什么不先告诉奴家，为什么只有你们，才有资格取回失去的东西？！”
她右手灵弦顿放。唰得一声，那灵气之箭突破音障，在飞起之地炸起一团烟尘，以无法言喻的可怖速度飞向寒凌母亲的心脏。
这一箭中的灵气之强，比起那山中弃院里的号炮简直有天壤之别，就连寒凌也不免为之一惊。“妈妈小心！！”他吼叫道，正想抬起右手施展灵术，才发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右臂。
那就用嘴……眼睛……不管是什么部位，我都可以！！——
他的急怒与希望，忽然死死地卡在了脑海中途。
手握着刺入母亲体内的人灵祷告，现在的自己，根本无法使出任何灵术。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支化作一道红光的箭，在自己面前凶狠地刺穿了母亲的胸膛。
“唔嗯……”
鲜血飞洒，灵箭在她的胸前留下一个巨大的伤口。强大的冲击力使得母亲向后退了两步，几乎摔倒在地。但让人惊奇地是，她却依然坚强地挺在了原地。腹前的黑球剧烈抖动了一下，却也很快恢复了常态。
“妈妈！！！”
寒凌绝望地悲啸。母亲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向他露出一个微笑。
“就快好了，再等一会儿，小凌……”
话音刚落，那黑球中忽然向四周散出一道无形的气流。四面八方的废墟中开始传来各种细碎的响动。仿佛时间的针正被人渐渐向前拨动，瓦砾残垣腾至空中，竟开始缓慢地恢复成先前完备的模样。
“这一箭居然还没能取了你们的性命么。呵呵，看来你们天盖之上，还真是有如神助呢。”
花凝烟的嘴咧出诡异的笑容，以阴森的语气低语道，但她的身体也随之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她脚边那已然破碎成粉的烟斗碎片，又被自己的主人踩在了脚下，发出阵阵悲鸣。
“那就再来一次……”
“不行了，小凌！”寒凌听到母亲愈发虚弱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如果我再中一箭，就……就没有集合时空乱流的余力了！……”
如果这时拔出槊来，就能为自己的母亲复仇，可那落月城中的苍生，就将永远化为空无。
以前的他一直认为，自己确实是一个能将苍生性命放于至高地位的高尚存在，但这次的回乡却如同一记无情的重锤，敲碎了他从前至今的所有幻念。
当他看着脸色苍白的母亲，看着这个数十年来第一次见面的亲人，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却再没有与自己无关的生命的地位。我的确是一个自私的人。他略带自责地想着。
但是仔细思考起来，其实就算是乐乐或者洛林这些人的性命，自己也是完全没有办法舍弃的吧。
——所以现在，他究竟该舍弃谁的生命？
“喂，你就适可而止一下吧。”
正当三人的世界一片昏暗，花凝烟忽然感到某种金属质的冰冷管状物死死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为什么那么优秀的父母，会生出这种庸俗而不知好歹的后代呢。”
“可恶，竟然还有——”
她以极快的速度调转身子，想向那站在她身旁的不速之客射出一箭，可那人只是侧身一脚，便将她手中的灵弓踢成了碎末。她大惊失色，还要伸手招架，那人手中兵器一弹，只听一声震啸，花凝烟只感到腰间瞬时穿过一道热流，紧接着便是难以忍受的剧痛。
“咳——”她倒在地上，费力地呼吸着，可那锁在金发男人身上的眼神中，依然涌动着无尽的惊恐和仇恨。
“你叫‘花凝烟’是吧，你那老爹，还真是个会取名字的家伙。”
麒麟扛着一把冒着白烟的枪，站到了花凝烟面前。
“如果你不对余钦佩的人类出手，余尚可以放你一条生路，毕竟余和你，还算是有些渊源——但是看到这种情况，余也不得不进行稍微越界的干涉了。”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寒凌母子的方向。
“或许对于‘因果’而言，还是有些迟了吧。”
废墟重组的声响越发剧烈，那黑球中发出的光几乎让寒凌睁不开眼。终于，在一声震动天地的巨响后，那光芒吞噬了一切。时空的乱流化作浪潮，将不幸地一切，重新向来时之路推去。
……
当寒凌再次睁开眼时，他正站在监统府的后门外。太阳为重生的万物撒去和煦的光，他的手中握着稍微被照射得有些发烫的无迹可寻之书，和一个方形的盒子。
罪兽黑色的骸粉在他面前堆成了一个谷堆般的锥体。他一时有些恍惚，竟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忽然，他听到自己的身后又传来了什么声音，转头望去，见那已然垂死的狐人，正浑身鲜血地向自己爬了过来，像是从死界中归来索命的恶鬼。于是，他也猛然记起了自己的使命，向着她走了过去。
“你……已经见过了吧……”
还未等他开口进行最后的斥责，那死尸一般的狐人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开口问道。
“见到什么？”寒凌皱眉，但没有将她的手甩开。
“真形结界……之外的景象……”花凝烟气若游丝，“爸爸妈妈……去的地方……”
天盖之上探员心中的怒火，被这番出乎意料的回答，瞬间浇灭得无影无踪。
“对不起……”
她抬起头，满脸都是血痕，泥土和泪水。
“奴家……只是想知道……他们到底抛下奴家去了哪里……奴家求求你……好歹让奴家……不抱遗憾地……死……去……”
不知何时，落月城的土地上刮起了阵阵微风。寒凌俯下身子，看着身体渐渐僵硬的承天者护法，闭上了眼睛。
“——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像是在为这自己深恶痛绝的灵魂，献上最终也是仅有的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