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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魔塔迷形

镇魔塔底。

曼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隔着覆盖全身的石甲摸了摸被震得发晕的头。他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四处张望一阵,无声地运起了灵道。石块崩裂的脆响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使曼地在坠落百米之深后依然毫发无损的石甲应声而碎,化为发着棕光的粉末飘散在了空气中。

“这塔在地下的部分居然这么深——该死的鬼地方,四圣当年就没想着在这里弄一盏灯吗?”

曼地抖了抖身子,口中骂着,向前走了几步。他的脚踢到了几段断掉的铁链,哐哐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俯下身子,在黑暗中摸索一阵,将那铁链捡了起来,放在手中把弄。

涤真之锁……果不其然,就像父亲当年所说的那样,仅仅是人最普通的铁链而已。看来这魔胴是因为封印“年久失修”才逃走了。

他弹掉手上的铁锈,振出灵气,在锁链上面点了一点。什么也没有发生。他摇了摇头。虽说封印罪兽是传说中四圣的神迹,父亲也曾向他讲解过天封定器的远离所在,但他依然觉得四圣“以人间之凡物封近神之大罪”的说辞显得很是荒唐。

这涤真之锁,以及霍见之前在望沙城中拔出的那把破妄之剑,听起来像是天降神兵,实际上却皆是老旧不堪的废物。涤真之锁摸起来锈迹斑斑,而那破妄之剑更是触之即断。曼地在上面感受不到丝毫灵气的存在,也不知其是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而失了效果,还是四圣当年本就在打着偷工减料的主意。

可事到如今,他虽然想不明白,可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

曼地将那铁链发泄似地摔到了地上,尔后一掌拍向身旁的墙壁。借由灵级达到原道五境的土向灵道,曼地暂时将四周的墙砖转化成了发光的荧石。天蓝色的荧光自他掌下幽然而现,随即迅速扩散到了整个塔底的墙壁下,照亮了昏暗的空间。

于是,他便看清了这里的一切。

圆形的空间,灰白的地面,遍地残破的锁链。他第一眼见到的景象与他想象中并无二致,可空间的正中却出现了他意想不到的东西:一排白色的、一人多高的厚石板密不透风围成的圆圈。他有些诧异地走过去,一只手刚推到上面,就感到其中冲出一阵阴冷的灵气——而它的主人,正是魔胴。

——为何会这样?魔胴早就从这里逃了出去,为什么这里还会有魔胴的灵气?

他心中困惑,便双手攀住那石板,用力爬了上去。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禁大惊失色:那些石板的正面,无不用灰白的铁链锁着一个熟悉的、四肢展开的人形。寒凌,霍见,玖玲瑶,甚至自己也在其中,但却似乎理所当然般的没有曼天。他浑身一战,背后止不住地冒出寒气:莫非自己误打误撞,竟反倒落入了同型人的大本营?

他一动不动地趴在石板上,屏着呼吸观察了一阵,却发现这些人形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去一般。疑惑渐渐战胜了恐惧,他轻轻落到圆圈中,小心翼翼地走近了“自己”。“曼地”的身旁挂着那对足以乱真的双刀,身上时不时地浮现出棕色的灵气。在其头顶上方的空白处,不知被谁刻出了五个竖痕。其中四道竖痕亮着棕光,有一竖则十分黯淡;他又朝一旁的“寒凌”看去,见他的断手垂在身侧,身旁同样挂着一把青钢短匕。但与“曼地”不同的是,寒凌的身上并没有散发出时隐时现的灵气,头顶上方的区域也是一片空白。

莫非这是……

他猛地跑到“玖玲瑶”之前。“玖玲瑶”的身旁并无武器,她头顶的五道竖痕闪着酒红色的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便得愈发明亮起来。

瞬间,他便茅塞顿开:虽然魔胴已经逃离了这里,但这里却依然是魔胴的根据地。它将城中同型人的模板集合于此,好似是挑衅似地让闯入者,或是当年那四个封印它的神明观赏一般。

正在这时,他听到自己的左侧传来一阵电流般的梭梭声。他转过头,看见“霍见”的身体竟然正在诡异地闪烁。他全身的各个部位混乱而不停地消失与出现,仿佛此处的霍见是一大块人体拼图。曼地走上前,他发现“霍见”头上的区域只有三条划痕,而且没有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光来。

他看着“霍见”,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在他的认知中,“人”是由肉体、灵魄和灵道所构,肉体依照灵魄而成型,灵道顺应肉体而天成,而魔胴所复制的,正是进入同型结界中之人的肉体与附着其上的灵道,而本尊的灵魄则是被加以扭曲。只要提前或尽快对自己的肉体造成显著破坏,抑或是迅速逃离同型结界,魔胴就会终止对本尊的复制,甚至销毁已经完成的同型人。

而除此之外,这诸天万物中,也有两种“人”能让魔胴无法完整复制、甚至根本束手无策。其中一种,便是没有生命,也就是没有灵魄的“人”;而另一种——便是拥有超越灵魄这一内在,凌驾于凡人之上的“人”。

通俗来讲,就是“神明”。

霍见不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活人,所以绝不可能和曼天同属一类。曼地的脑海中兀的闪过他在望沙城中,乃至这一路来种种异样的表现。长久以来,他一直都认为降魔录才是自己任务的重中之重,虽然霍见的表现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但一是因为疲于应付一桩接一桩的事端,二是曼天的状况每况愈下,他便没有太过在意这位艺人。

如今,这位艺人,已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究竟是谁?焰南城中艺楼老板的养子,技艺惊人的吞剑艺人,人国的普通人类,这是他从段益和霍见本人口中得来的印象。但现在看来,这名艺人却拥有超绝的剑术和恐怖的剑向灵道,方才甚至用不知名的灵术击散了自己同型人的原道灵术万境岩杀枪。这绝非那个印象中的艺人所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可仔细一想,曼地却从未在他身上见到过神明的迹象。神明这一存在与凡人在各种方面都完全不同,虽然没有见过四圣,但这一点曼地还是知道的。他们虽然亦由类似灵魄,肉体和灵道的三部分组成,但只要缺少其一,就会全然降格成凡人。没有表现出三位一体神格中任意一种的霍见,此刻绝不可能是神明。

想了如此之多,可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曼地看着“霍见”闪烁的身体,感觉到了一丝如同在望沙城酒馆面对赤吟龙时的重压。他实在接受不了,这次任务的核心,一切都显得人畜无害的霍见,居然也成了一个让他难以安心的谜团。

破妄之剑如预想般挂在霍见身旁,可石板上却完全见不到降魔录的踪影。

它可不是天封定器那样的半吊子……它……可是真正的神之书……

曼地想着,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转过了身。他已经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他听到自己的精神裂开了一条无光的缝隙,如果继续思考下去,那这条缝隙铁定会令人绝望地扩大。他转过身,看向自己来时攀登的那几块石板,想从一片空白之上找到片刻的安宁。

谁知道等待他的,却是那抹熟悉又让人窒息的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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