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心还真不知道。
沈娇喜欢她, 在意她, 可以为她去投资项目, 为她拒绝项目，做她任性的陪伴和后盾。但这并不代表, 沈娇就什么都会听她的，只听她的, 并且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
在林奕心眼里, 沈娇从来都是个鲜活张扬, 活得十分自我又自由的人, 她做的一切事情, 原因只有一个, 就是她自己乐意。
沈娇不会被强迫, 被勒索, 被挟持, 不会像李月说的那样，为了一个女人，彻底妥协, 失去自我。
那不是沈娇该有的样子。
于是林奕心道：“不可能。”
三个字, 斩钉截铁，就像什么利器似的，扎在了李月的肺上, 让她的呼吸加重，笑出了声。
嘲讽的笑，也不知道是在笑林奕心, 笑沈娇，还是在笑自己。
就像所有的电视剧里会出现的桥段一样，李月开始边笑边哭，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淙淙流出来，河水一般，抹都抹不干净。
林奕心对付这种情绪失控是有经验的，她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并站在了可以随时往外走的出口。
李月开始控诉：“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或者你知道，但你根本不在意，你知不知道你不在意的东西，对于我来说，有多重要？”
林奕心没回话，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她不想再刺激李月。
李月却一定要说完的：“我十六岁就被骗进了这个圈子，他们说我长得漂亮，只要我学学唱歌跳舞，以后就可以是大明星。然后我被关进公司的集体宿舍里做练习生，没日没夜地练，他们连饭都不给我吃饱，说吃多了会胖。”
“我练了三年，三年的时间里，我总共就上过十二次舞台，一次节目海选，两次商演伴舞，五次商场促销，四次文艺下乡。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猜我为什么会记得这么准，因为我有梦想啊，我觉得站在舞台上，我就拥有全世界。”李月狠狠地咬了下嘴唇，“我的全世界就是一坨屎。”
“后来《100星》要来了，我求我爸拿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打通关系，上了节目。靠着装无辜装单纯装傻逼有了些粉丝。但原本给到我的资源，公司要让给一个刚签约的新人，理由是她年纪小需要机会。”
“可我也只有二十岁啊，我二十岁生日都没过，我拼尽全力要的一切就都没有了。后来我看见那个18岁的新人在经理蠕动的身子下叫得跟av女优似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想明白了。这是个吃人的地方，我付出的还不够多。”
“我还是个处女，所以我要把自己卖个好价钱。然后我就见到了沈娇。”李月看着林奕心，“我相信你明白我的感觉，沈娇多好看啊，沈娇多温柔啊，如果能卖到她手里，那得是天大的福气。”
林奕心闭了闭眼，靠在了身后的桌子上。
“沈娇当时对你的兴致不高吧，”李月笑着道，“起码没现在的高。不然你那个时候不至于那么惨，比我也强不了多少。”
“沈娇这人啊，是真的好啊。我就扒着她腿哭了哭，她就抬手一挥，把我签进了盛世。我那个时候真觉得自己见到了光。我没你漂亮，但我比你年轻比你有趣啊，你看你那一脸冷淡样，以前没玩过什么花样吧。”
“但你后来怎么就开窍了呢，你两明明都结束了啊，你用了什么手段突然把她栓在了你的身上啊。你知不知道演员修养你那个位子，原本是我的啊？我进了盛世从上讨好到小，就拿了这么一个位子，你看你，都已经有了孤种了，非要和我抢这一个救命的位子。”
“沈娇是看上过我的，如果你安安静静地离开她，那后来就是，她为了我去做评委，她为了我怼天怼地，她为了我开微博号，她给我准备所有的高定服装和造型团队，她让我的经纪人给我找最好的资源，她让全公司去看我的剧，她为我投资过亿打造专属的剧目，她在我受委屈的时候站出来给我撑腰。”
李月吸了吸鼻子：“可是现在，这全部都是你的。”
林奕心被她说得心里闷得慌，太阳穴也开始突突发疼，连鼻子都开始有些不通气了。
“我现在不和你争了，我只是想好好工作，能有个机会出人头地。你已经熬过来了，你不屑于吃饭的时候表演个节目，但我很想要这样的机会。我说过了我热爱舞台，说起来像个笑话，但我就是直到现在也爱。”李月捂着胸口，“我想出现在电视里，出现在荧幕上，我也想跟你一样，有一天不必委曲求全。”
“我只是说错了一句话……”李月站起身，朝林奕心靠近，“师姐，你原谅我好不好，你替我跟沈总求个情，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我甚至可以不再出现在你的视线里，只要你让我留在盛世。”
“我跟你没瓜葛。”林奕心终于开了口，“哪怕那天你说错话，也跟我没关系。我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李月一下子笑起来，扑过来要拉林奕心的手：“师姐你的意思是你答应我了？”
林奕心躲过了她的动作，神情很冷，声音也很冷：“我的意思是这事跟我无关，我没让沈总解你的约，沈总也不是什么都听我的，你找我没用。”
“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李月道。
“你靠别人可怜活到现在吗？”林奕心盯着她，“还要继续靠别人的可怜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吗？”
“啊————”李月一声尖叫，抬手冲林奕心的脸挥了过去，“你这个疯子！！！”
手腕被林奕心握住了，箍得死死的，无法挣脱的力度。
李月抬脚踹了过去，林奕心用大腿挨了这一脚，贴近她抓了她另一只手，然后迅速地将两只胳膊拧到了后背。
手腕生疼，李月的哭闹耗了大量的力气，她本就瘦弱得不堪一击，这会彻底崩溃了，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林奕心扔开了她的手，掏出了手机：“我叫保安带你下去，还是你自己走？”
李月哭着不回答，只念叨着：“你好狠你好狠，你会后悔的……”
林奕心道：“我从来没后悔过。”
门突然滴地一声，小颖冲了进来：“姐，怎么……”
她看见了瘫在地上的李月，话卡在了喉咙里。
林奕心看着李月：“再不走要有别的人来了，相信你并不希望别人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艹！”小颖反应了上来，抬手就把一旁伞架上的长柄伞拎了出来，“姐，保安马上就到！”
李月站起了身，有些晃悠地往外走。
路过小颖的时候，对她笑了笑。
小颖吓得腿都有些抖了。
李月出了房门，径直走向电梯口，小颖一直盯着她进了电梯，看着那电梯数往下减了，才松了口气。
她扔了伞反锁了门，进屋问林奕心：“姐，怎么回事啊？你没事吧。”
“我没事。”林奕心道。
小颖走她跟前观察了下她的脸色，然后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卧槽怎么又有些热啊！不是降下去了吗？那个谁找你干嘛啊，她说了什么啊！”
“我现在不想说。”林奕心进了卧室，躺在了床上，“我想休息会。”
“好好好。”小颖把温度计和药都拿了过来，“量下体温，要是太热就吃颗退烧药。”
林奕心接过了体温计，对着墙上的电视发呆。
体温果然又升上去了，小颖担心得不得了，给医生打了电话以后，按照医嘱喂林奕心吃了药，又拿了毛巾过来给她物理降温。
“别折腾了。”林奕心抓住了她想要往脖子下面再擦擦的手，“我困了，你让我睡会儿。”
“也行。”小颖皱着眉头，“来把被子盖好，捂身汗就好了。”
“嗯。”林奕心应了声，躺下身。
“我在外面啊，不舒服了叫我。今晚我就不回自己房了。”
“好，谢谢。”林奕心扯了扯被子，把自己盖上了。
小颖出了卧室，林奕心在被子里掏出手机，把刚才的录音发给了沈娇。
这是沈娇的事，该怎么做，她自己决定。
跟她林奕心没关系。
李月口里那些恩恩怨怨，从来都跟她没关系，只不过是觊觎沈娇这个香饽饽罢了。
谁碰到这样的人，不想抱着啃一口呢？李月闹了半天，有用的不过是让林奕心想到曾经的自己。
抱着沈娇啃了一大口，利用别人的可怜，保住了自己的命。
或许不是曾经，是现在。
她一直就这样。
利用沈娇的善良，利用沈娇的不甘心，利用沈娇得不到的渴望，和失而复得的欢喜。
林奕心头疼得要炸开了，她扔了手机，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蒙在了被子里。
又热又冷，在这么难受的体感里，睡了过去。
做了很多梦，恍惚得仿佛是在看自己的生前电影。
后来，脑袋里便反反复复地说着一句话，你要真感谢沈娇，你要真喜欢她，就放过她……
彻底放过她。
林奕心猛地睁开了眼，头脑轰鸣，身上一层细密的汗。
夜已经很深了，光线微弱，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林奕心抓紧胸口的衣服，猛咳了起来。
“啪”地一声，灯亮了。
有人随着光明一起冲到了她身边，刺得她眼睛酸涩。
“怎么了？不舒服吗？”沈娇用力抚着她的背，头发乱糟糟的，眉头紧皱着。
“你怎么在这儿？”林奕心止住了咳嗽，声音沙哑。
“发生这种事我能不过来吗？你又生病了。”沈娇把床头的水杯递到了她嘴边，“来，喝口水。”
林奕心很想问她一句，有什么关系呢。
只不过一个女人来我面前哭诉了两句，有什么关系呢。
只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感冒发烧，有什么关系呢。
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不是最普通的朋友关系吗？
我们是最普通的朋友关系吗？
我们不是普通朋友。
你断不了，我扔不下。
总得有个人，更狠一些。
林奕心多喝了两口水，将嗓子润得好听了一些。
她放下杯子，问沈娇：“你嫌弃我感冒吗？”
“你说这什么话，感冒而已，我嫌弃你干嘛？”沈娇抬了抬手，又放下了，“我手温太高，摸不来。”
林奕心看着她。
沈娇小心翼翼：“我用额头挨你一下，可以吗？”
林奕心点了点头。
沈娇凑过去，额头轻轻地贴上林奕心的，有些高兴：“不热……”
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林奕心突然抬头，吻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