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瑶在心里一边品咂着母亲的变化，一遍考虑着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原来的设想是，母亲在这里过得很凄惨，所以，就说服她回到娘家去，如果心够狠呢，就让她失踪，如果心软的话，就给她找一养老院。但现在看来，这计划不一定能顺利实施。
还是先探探虚实，看是谁在中间作梗吧。
“妈，我看你现在胖了，脸上也有颜色了，看样子在家生活得还不错，亲戚邻居们对你都还好吧？”
“嗯，这次回来，我也没想到大家对我会这么好。本来想着，不会有人愿意跟咱家说话了。谁知道，一回来，村长就拎着东西来看。村长一来，别人就不好跟咱作对了。我又不是那好事儿人，人家对咱好一尺，咱肯定用一丈回回去，所以呀，这一来二去的，跟村里人关系就都活泛了。”
郭兰英也不揉面了，转过身子，去院子里搬了个小板凳，坐到锦瑶对面，就开始说起来。
锦瑶以前不知道母亲还这么能说呢，以前她几乎就是个哑巴，问一声哼一声，很少主动出腔的。
“红妮呀，你既然回来了，明天咱就去镇上去买点东西，给村长家送过去吧。你志军叔可经常念叨你，说你有出息，有志气，没有看错你。”
郭兰英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着，没有发现锦瑶的脸色有了变化。
果然不出所料，当初跟田志军接触时，就觉得他不好惹。一旦沾惹上，怕是不容易脱身。
锦瑶脸部表情有些僵硬，勉强做个笑脸，说道：“妈，不急于这一时，你先听我说说的想法。”
“嗯，那你先说。”
“妈，我记得我小时候，你不是跟我说过，你娘家不是这儿的吗？说是在贵赣市民安县哪的？这么多年，你也没有回去过，我的意思是，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我陪你回去一趟，也算是给我姥姥姥爷一个交代，我也正好去拜见拜见他们。说起来，从我生下来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姥姥姥爷长什么样呢？”
锦瑶说着，就眼泪丝丝的，郭兰英也有些动容。
等锦瑶说完，她沉默了好久，才开口道：“按说，我是该带你回去看看了。这一晃都二十多年过去了，不知道你姥姥家都变成啥样了呢？”
“可是，红妮，还是再等等吧。你这贸然提出来，也有点仓促，等过完年，咱抽个时间，再回去看看他们吧。”
郭兰英心里还有顾虑，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娘家人问起姑爷呢？该怎么回答呢？她不想让自己不幸的遭遇传遍娘家人，倒宁愿让他们认为她已经死了。
“妈，你要是不愿意回去的话，我替你回去看看他们。说实话，我是真想见我姥姥姥爷。妈，你就跟我一块儿去吧。”
锦瑶离开凳子，蹲在郭兰英身边，恳求道。
“我再想想吧。不过，明天咱先去看看村长，听见没？”
郭兰英大概觉得现在女儿回来了，以后就要跟女儿相依为命了，所以，从口气上，就变了。
虽然没了丈夫和儿子，但如果女儿有出息，换来女儿一世的幸福，也算是一种安慰。
“嗯。”
锦瑶没有再说什么，去院子里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手，过去帮母亲一起揉面。
冬天面开的慢，晚上揉好，要到第二天上午才能醒开。要蒸好馍就到中午了。所以，中午饭一般就是烧点汤，轧点蒜水，吃点热馍。
揉完面，洗了手，收拾好灶屋，俩人关了灯，关了门，去堂屋。
堂屋里灯换了大灯泡，一下子亮堂了很多。墙壁也刷新了，家具也换了几样，还有一套沙发。沙发看着眼熟，锦瑶的脸色一沉，这沙发在几年前她在村长家里见过，而且还躺上面过。真是讽刺呀！
郭兰英看锦瑶盯着沙发看，笑着说：“这是你志军叔送过来的，他们盖了新房子，家具都换新的了，看咱家缺套沙发，特地搬过来的。所以呀，咱明儿就是谁家都不去，也要去他家好好感谢感谢人家。”
锦瑶没有搭腔，将脸扭到一边，以免被母亲看出些什么。
虽然是母亲，但她的心里话从来没有对她说过。
“妈，你能不一口一个志军叔吗？你想想，他问什么要对咱家这么好？以前我爹在的时候，他是这样吗？为什么出了事之后，他开始对咱家好了呢？他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最后一句话是锦瑶脑子一热，临时加的。不知道是不是鬼使神差，反正说完之后，她就觉得空气有些变化。
真特么尴尬呀！
真是臭嘴！
锦瑶觉得自己怎么智商下线到这种程度呢？
也许是她害怕母亲联想到她，所以才扯上母亲的吧。
不过，看郭兰英的脸色，莫非真的猜对了？
这倒有些搞笑了。
“妈，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我惹你生气了？你别生气呀，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你这样反应，我倒真有些怀疑了呢？妈，你不是真跟村长有啥吧？”
锦瑶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恶意，之前对郭兰英的那种母女之情顷刻化为乌有。
生活，就他妈的是一种讽刺！
当你误以为生活很美好的时候，突然就像鱼刺卡喉咙似的给你膈应一下。当你好不容易鼓起善良的大旗时，淫邪就在背后给你“砰砰”冷放两枪。
“红妮，你说啥呢？你可不能这么说你志军叔。你要是嫌烦，我以后不提他就是了。他可不是图咱啥，而且，咱有啥可图的。你开妈玩笑，妈不生气。但是，就妈这样，就是妈愿意，人家也看不上呀。”
郭兰英嘴上说着不生气，但脸憋得涨红，不管锦瑶说的对不对，都戳中了她心里的某根神经。
她也曾是少女，就是现在，她也是一个正常月经的正常女人。雌激素分泌正常，卵巢功能正常。所以，一旦扯到男人这个话题，她是不可能不受刺激的。
“好吧，我不说了。你看，我刚回来，你就跟我说这说那的，你也知道，我一直上学，后来又在外面上班，村里人差不多都忘完了，你说这些，我根本就没兴趣嘛。”
锦瑶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况且，我也不喜欢这种被人施舍的感觉。你一口一个谁谁对咱们好，谁谁对咱们好，我听着心烦。”
“好好好，你不喜欢听，我不说就是了，时间不早了，早些睡吧。”
郭兰英说着，就去给锦瑶铺床叠被。
她那屋的床都撤了，换了一张一米五的大床，靠墙立着一个大衣柜。郭兰英从衣柜里拿出一床被褥出来，脸色又转晴了，“想着你要回来，提前给你备好了呢。”
“谢谢妈，你也早些睡吧。”
给锦瑶安顿好，郭兰英也去自己那屋睡了，母女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