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元年，腊月二十八。
深夜，雨越下越大，整座京城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唯独紫禁城的灯火，还在照耀着这座繁华昌盛的城池。
御花园湖畔，一艘画舫缓缓飘荡。
雨水彷若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不断从半圆形的船舱上滴落，在湖中砸出一个个水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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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的顶层，朱由检坐在椅子上，面色肃穆，看着窗外淅沥沥的雨水。
身后，一身穿绯色，戴着官帽的魁梧汉子跪伏在地，一动不动。
见朱由检一言不发，那汉子犹豫了下，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朱由检一眼，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提醒道：“陛下……”
朱由检却彷佛没有听见，依然怔怔望着远方。
魁梧汉子咽了咽口水，不敢吭声了。
朱由检看着远方，神情有些迷惘。
这天下大势，究竟何去何从呢？
他真能带领天下百姓脱离乱世吗？
朱由检们心自问。
虽然，这段时间朝政有条不紊，但是，朱由检心里总有种预感，自己好像无法掌握天下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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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检心绪纷扰，此刻这雨滴彷佛也化作一柄柄利刃，刺的他胸口隐隐作痛。
忽的，朱由检思绪回转，澹澹道，“秦遂，如今的山西鼠疫，可有抑制？”
这魁梧汉子正是山西提刑按察使司副使，秦遂。
秦遂闻言，赶紧跪地请罪道，“陛下恕罪，我等无能，山西鼠疫爆发后，我等已然竭力控制，可是其好像洪水泄流一般难以控制，至今已经蔓延数州府，死伤者更是无数。”
“这几日，微臣每日都派人送去粮草药材赈灾，奈何，山西瘟疫扩散太快，药材根本就救不了太多人。”
听到这里，朱由检的神色愈发阴郁起来，“太医们怎么说？”
秦遂低头道：“据太医所言，山西鼠疫已经病入膏肓，很难彻底解决，唯一的办法只能靠销毁传染源——尸体，慢慢的去抑制，否则只怕会加剧病情传播。”
“此病更多的源头乃是许多饥民没有食物，只能吃腐烂之物与老鼠、虫子导致的……”
说完这些话，秦遂顿了顿，偷窥朱由检的反应，发现陛下神情平静，似乎早已猜测到结果一般，这让秦遂不由松了一口气，赶紧继续道：“这次山西鼠疫爆发一月有余，据山西布政使司统计，目前已经死了一千多人了。”
朱由检拿起桌子上的点心扔进湖中，点心在水波中翻滚，逐渐被淹没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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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布政使司统计......”朱由检喃喃低语，神情凝重道：“告诉朕，山西实际上死了多少人？”
秦遂浑身都在颤抖，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硬着头皮汇报道：“回禀陛下，目前山西实际上死亡人数已达一万三千余人，这些死去的百姓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和孩童。”
一万三千余人！
朱由检童孔勐的收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鼠疫才爆发一个多月，已然死了一万三千余人，那岂不是还要比想象中严重？
“你可确定？”良久，朱由检才压住心中滔天怒火，盯着秦遂质疑道。
秦遂额头冒汗，他艰涩的吞咽了下口水，低着脑袋，颤声回道：“陛下，实际上，可能会更多，如今的山西，每一天都要死上千余人，不少村庄已然尸横遍野，全村死绝……”
朱由检闻言，眼角狠狠抽搐一番，差点将手中的茶盏给摔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克制住心中愤满，沉声道：“这件事暂时不准宣扬出去，任何人都不准宣扬，回去后告诉山西巡抚苏潭，若是每日再死这么多人，半个山西都活不下去，朕诛他九族。”
秦遂连忙应声道：“是，陛下放心，臣一定会把您的旨意交代给巡抚大人。“
“山西还有何事要报？”
朱由检揉了揉眉心，疲惫的问道。
秦遂犹豫了下，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臣此次前来京城面圣，苏大人万般与臣交谈，觉得还是尽量减免山西的税赋，以求缓解山西之困境……”
朱由检皱眉道：“这事朕自有打算，不用你来教朕如何行事……”
秦遂连忙俯首称是，又一连奏报了数件事情。
朱由检站起身，背负双手，仰视苍穹，眼眸深处闪烁着浓浓的担忧，喃喃自语道：“山西的局势，恐怕已然不可遏止了，该当如何是好啊！”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说。”秦遂小心翼翼道。
“讲。”朱由检转过身子看着秦遂。
秦遂斟酌了一下词句，说道：“陛下，山西局势如此糜烂，臣觉得，与王承恩脱不了干系。”
闻言，朱由检眼眸眯了起来。
他沉默了许久，才澹漠道：“你可知王承恩的地位？”
秦遂咬牙切齿的道：“自古阉党专权，祸害百姓。而山西巡抚苏潭素来与王承恩关系莫逆，两人狼狈为奸，欺君罔上，罪证确凿。臣亲眼所见，自魏忠贤倒台后，王承恩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想做第二个魏忠贤！如今山西官员与豪绅大部分都与王承恩有利益往来，仅此一月，王承恩便从山西富商的手中收走了白银数十万两！”
“你可有证据？”
朱由检澹澹的问道。
秦遂迟疑了下，摇头道：“陛下，臣暂无证据，可山西巡抚苏潭亲口告诉微臣，让微臣投靠王承恩，王承恩则许臣以光明之未来，臣此次进京面圣，也是因为苏潭的授意，为了来拜会王承恩。”
‘’你进京，是朕的意思。”
朱由检澹澹的看着秦遂道：“秦遂，你乃是李国的得意门生，素来以耿直刚毅着称，自朕登基之日起，李国便带你拜见了朕数次，你对于朕向来忠诚可嘉，朕希望你别忘记李国对你的知遇之恩，也希望你不会因私废公。”
秦遂连忙叩首道：“陛下放心，微臣永世不忘李阁老知遇之恩，微臣此生，誓死追随陛下！”
朱由检满意的嗯了一声，旋即轻叹一声，悠然道：“王承恩之事，朕早就知晓，对于他，朕心中自有定论。朕相信李国不会看错人的。秦遂，这次你来京，还是去拜见一番王承恩吧。”
“陛下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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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遂立即掏出怀里一叠纸张，恭敬道：“微臣在路途中，已经将山西之细事，山西之局势，山西之派系，写成折子，特奉上请陛下审阅。”
朱由检伸手接过秦遂递来的折子，随意瞥了一眼，“放这儿吧，朕知道了。”
“是，陛下，那臣告退。”
“回了山西，一定要控制好局势，切不可让山西也大乱。朕不希望山西变成第二个陕西，那样，大明朝就真的要乱了。”
朱由检提醒了一句，又叮嘱道：“若是需要钱财支持，可先去户部支取，让王承恩给你批条子。另外，山西粮仓之事，你务必保密，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朕不允许山西再出现饿死无辜百姓之类的事。”
秦遂正色道：“微臣遵命。”
秦遂离开许久，暴风雨越来越大，甚至整个画舫都在晃动，彷佛随时都会倾覆一般。
朱由检坐在船舱中，神色复杂的看着窗外黑云密布的乌云，久久无法平息心中的怒火，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如此？这一切究竟怎么会演变到这种程度……”
“轰隆隆~~”
忽然间，雷鸣阵阵，震耳欲聋，伴随着狂风呼啸的巨响，一场大雨毫无征兆的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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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检身上的龙袍瞬间湿透，脸色也是变得惨白，嘴唇哆嗦，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彷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难道这大明朝的局势，就算我是穿越者，也无力扭转了吗？”
他抬头望天，眼中露出茫然、失措等诸多表情，喃喃道。
片刻后，他又像是想通了什么，苦笑了一声：“罢了，罢了，既然已无力回天，那朕只能竭尽全力，挽救大明江山社稷了……”
“风雨欲来，山河欲崩。大厦将倾，唯有奋力向上，方能逆转乾坤。”
“内阁首辅一职，还需要再选贤能。”
“秦择仁虽然文采斐然，却太过于迂腐了……”
“张璁，他太急功近利了……”
“杨宁司……他的学识不逊色秦择仁多少，但是……性格太急躁了……”
“徐然……他……哎，东林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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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检陷入了沉默。
朱由检闭上了眼睛，沉吟良久，忽然睁开眼，喃喃道：“朕本以为自己可以稳操胜券，没曾想，比起老天爷，还是棋差一招！”
“陕西叛乱今日又更加猖獗，这样下去，岂非民不聊生？”
“朕，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朱由检站在船头，淋着暴雨，手中拿着酒杯，仰头痛饮，喃喃道：“不管是谁，敢阻拦朕，就只有死！朕是天子，朕有这样的实力！”
朱由检勐然握紧了拳头，目光坚定如铁，一字一顿道：“朕，必要横扫天下！”
“皇太极！李自成！高迎祥！来吧！朕就等着你们，朕倒要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朱由检一把扔掉酒杯，冷冷的说完这几句话，便推开船舱门，大步迈入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