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很痛，又好冷。
腰，腹，手腕、腿……刀扎般的疼让杨图下意识地连抽几口冷气。然后他发现，有些腰带那么宽的铁条把他大字型固定在一个铁架子上，身上还不着寸缕！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眼前为啥有个，魔法阵？
对，那个画在周围地上，十几层圆圈方块三角以及古怪符号组成的图案，只有‘魔法阵’才能形容。血浆样的红光在上面蒸腾，映亮了中心处一人来高的……一团破布。这破布里面还伸出两条枯瘦如柴，诡异挥动着的手臂，更发出连串模模糊糊，让人牙酸的哼哼声。
红光之外的一切沉浸在深不可测阴影中，不可名状、森冷阴然。
做梦吗？但那一阵阵刮过皮肤的凉意可是清清楚楚。绑票？我是穷光蛋连邻居都知道啊。电视节目？成本太大了吧？广电总局能过审？
不对啊，虽然没事喜欢刷个快手抖音什么的，也有成为主播一夜爆红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伟大理想，不过老子特么可没想过要亲自来录什么傻屌视频啊？
狠狠咽了口唾沫，杨图注意到更多问题——比如自己的腰身好像比记忆中瘦了好几圈，别说肚腩，连肋骨都凸了出来，皮肤更是白得吓人。脸旁边还垂下几缕头发，居然是，金的？
难道老子……穿越啦？
这念头很突兀，很荒谬，却又好像可以完美地解释眼前的情况。即使现在杨图的脑袋里没像那些小说情节般，凭空多出一段记忆，也没来个npc跟他说‘魔王封印在村口老杨树底下，勇者啊，拿上桧木棒去打败他’……
从那‘破布团’里传出的声音，忽然拔了个高！让杨图瞪大眼睛——就在他面前，一股纯粹得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色云雾，从法阵上喷涌，堆积，直到两三层楼那么高！翻翻滚滚的云雾中心随即泛出血红的光亮，再向两侧分开，探出一个似牛似狗又似猿猴的脑袋！
脑袋晃动了一下，从云雾里扯出两根弯曲的长角，然后是四五米高，鳞皮暗红的躯体和宽大的蝠翼……这可怕的怪物一步踏出黑云，低头，用燃烧着青炎的眼珠盯住杨图：“如此微不足道的祭品？巴佬，你是因此呼唤朕，伟大的角魔王尤姆吗？”
吼叫如岩石刮擦般粗粝，与任何地球语言都不相符，可不知为何杨图却听懂了！
魔鬼？献祭？老子这是tm穿越成了……祭品啊？
杨图眼前发黑，差点噶一下抽过去……
在他抽过去之前，十数条红光就在这时候刺破黑暗，从四面八方，如鞭似锁地缠上了那魔鬼！
巨大的怪物咆哮着、手舞足蹈地试图挣脱，可那红光却在虚实间幻化，成为了章鱼腕足般的触须！在这个距离上，杨图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每条触须里遍布的、大大小小的吸盘，每个吸盘里又有数圈细密的牙齿！
它们甩动着紧咬住手舞足蹈的魔鬼，眨眼间就将之包裹成了一个蠕动的硕大红囊！而这红囊在杨图的视线中缓缓下坠，层层收束，不断压紧，越来越小，最后悬浮在杨图面前时，只剩下鸽卵大小，流光溢彩犹如凝固的火焰。
然后，一个声音刺进了杨图的耳鼓！
是那个‘破布团’的沙哑声音。只不过格外清晰、冰冷、带着奇特的揪住心脏的力量：“唱吧。”
“什……？”
“快唱！否则把你的灵魂扔进地狱火！”
“那个……小，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这他妈的什么鬼？”
太多无法理解的事情让大脑纠结成一片空白，杨图哆嗦着嘴唇唱了几句才注意到异常——真的有只鸟儿从黑暗里飞了出来！它舒展着尖长的双翼，剪刀般的尾巴，黑背白腹的羽毛在暗红的环境光里分外显眼。
在空中转了个圈子后，这小东西就径直落在杨图肩上，圆圆的眼睛转了转，张嘴便叫：‘乐百氏！乐百氏！’。
……啥玩意儿啊！？
该说幸运吗？那破布里的巫师好像并不在乎这一幕有多荒诞可笑，虽然他正在桀桀怪笑：“歌咏能力异变成了召唤？有趣的变化。可惜仅此而已，那么就用你微不足道的灵魂，来试验这伟大存在赐予的威力吧！请聆听我的召唤！无尽虚空之王！移星者！坚固的基础！恐怖的征服者……”
“不妙……”
脊椎上的寒意让杨图哆嗦。他不知道那裹着破布的家伙想干什么，却知道要大难临头——随着对方那种从尸体中挤出的泡泡般的湿滑声音，地面上的魔法阵红光大盛！这红光带着令杨图心悸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包裹住一切，地面震动着，仿佛有个什么巨大的恐怖的，比刚才的魔鬼还要可怕的东西正在蠢蠢欲动，要破茧而出！
逃走！必须逃走……可是怎么逃？
杨图拼命晃动着手脚，虽然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是徒劳——扣住他的铁箍远比看起来坚固，与铁架连接得没有丝毫缝隙，足有三寸多宽，所以就算他能蜕开拇指关节都抽不出手，除非有人砍断他的手脚，再削掉他半截屁股才能把他拔出来！
“门之主！辟途者！太初的全能的永生之主！乌梅尔?亚特?塔维尔……”
巫师的咒语还在继续，声音越来越大，无数长长的细线从他模糊的影子上向外扩展，弥散的压力几乎要将世间万物压为齑粉！面对这一切的杨图除了徒劳地摇动外什么办法也没有，直到一串细微的“叮叮”声响起。
是那只燕子。它不知何时飞到了铁架子上，正在不停啄着杨图左手的铁箍。那晃动的小脑袋让杨图哭笑不得——想要帮忙倒是好，可你破鸟一只有屁用啊？这要是那只破猴子说不定还……等一下？
被恐惧压榨的思路里，蓦然闪过连串思维的火花——自己刚才唱的是燕子，于是就来了燕子，那如果唱点别的会怎么样？
“猴哥猴哥……不行啊！魔法世界有他么猴哥么？两只老虎……不对，连魔鬼都被挥手间干掉，老虎有屁用？至少得是龙啊！我头上有犄角……”
“闭嘴！停下你毫无意义的挣扎！”
耳边响起冷喝让杨图打了个大哆嗦！法师的吟诵声并没有停，可杨图分明又听到了他阴恻恻的声音传进脑海：“能够献身于这伟大的力量，是你这种愚蠢货色的荣耀！你的挣扎毫无意义……”
要是真没意义，你又何必阻止我？
“古老的东方有一条龙，他的名字就叫中国，古老的东方有一群人，他们都是龙的传人……额啊……”
身体上剧痛硬生生将杨图的歌和惨叫一起压回肚子！但呛咳了了几声，他继续张开嘴：“巨龙脚底下我成长，长成以后是龙的传人！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
“住口！你这愚蠢的东西！”巫师的声音愤怒的尖叫起来，随之而来的是降临在杨图身上，更可怕的剧痛！“你想挑战我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或是，听不到了？
黑暗的空间猛地摇晃！力量是如此之大，甚至让杨图觉得自己和铁架浮在了空中！滚滚的闷雷吞噬了所有的声音，无数刀斧向周遭劈砍的暴风，与碎石尘埃猛扑而至，将一切包裹、湮没！
空间消失了，声音消失了，连意识也要消失！仿佛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似的天旋地转里，他不由放声尖叫……却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当厚重飞扬刮体生疼的尘土终于淡薄，杨图呛咳几声，勉强睁眼，看到一片断壁残垣——雕花的石墙和半截门柱与碎石堆成弧形的废墟，金色的阳光穿过逐渐飞散的尘埃，勾勒出建筑的边缘和远方天际，也照亮了不远处那奇妙的身影。
那身影，让杨图陷入了新的、难以言喻的惊讶与呆滞中。
真的有一条龙。
不是绳子吊着的木雕，不是人穿着的皮套，也不是电脑cg制作的影像，是真正的活着的最强生物，那种能喷火能飞翔，可能还会魔法的……龙。
大约七八米，被红色鳞甲所覆盖的身体十分修长，用双足抓住残垣的姿态就像人类卓然而立。一直连接到尾巴的双翼皮膜伸展，微微挥动就把所有沙尘吹向一旁。这生物稍微低下半人多高的带角头颅，发出清越如敲击钟鼎的声音：“邪恶的施法者。强大尊贵的尤利娅大人来到你面前！你的运气已经用尽！投降并献出你所有的财产吧！我或者可以考虑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
龙得到的回答，是连串水泡晃动似的咕咕声。
如果不是看到那已经撕掉了一半的破布袍子，杨图几乎无法辨识出眼前那东西是什么——它是堆磊在一起，灰白色的，膨胀的肉块，漏水的气球一样皱皱巴巴地包裹着内部的液体，勉强可以看出曾经的人类轮廓，而一颗，两颗……十余颗大大小小眼球，正在从那些膨胀的肉片上钻出来、争先恐后，轱辘轱辘地转动！
“真恶心。”
龙说，然后垂颈张口，用一股酸液和飓风组成的吐息，湮没了这个原本是法师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