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饿。
模糊的鲜红在视野里舞动，似乎身体浮在空中，一股股温暖传来，轻柔舒适……然而，很饿。
晚饭吃少了？冰箱里还有没有？喝水？好懒啊……睡到早上叫个外卖吧。
“治疗没用……痊愈术！”“灵魂……”“废物……”
好吵，越来越多的人说着奇怪又好像能理解的话，声音越来越大，甚至乒乒乓乓的、尤其是其中那女音，尖锐得就像……那条龙？
大概是梦吧？那龙，那魔鬼，那法师都是一场梦……吧？
！
鲜红褪去了，逐渐凝实的视线里，出现的是生平仅见的美丽容颜。
火焰般的红发挽起成马尾，让皮肤白皙光洁，仿佛刚剥壳的水煮蛋，大大的碧色双眸中带着坚定的自信，微翘的小鼻子又添了一点俏皮的气质，纤薄的樱色唇瓣润泽又柔软，也没有口红的痕迹。再加上漂亮的淡青裙装有着洁白的丝边和合体的剪裁，让那轻颦浅笑的神情越发可爱。可爱，想……
女孩轻笑着，向杨图晃了晃手，那手里拎着的一根长满黑毛的大腿：“你醒啦？”
杨图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幸运的是，腿不是他杨图的，而是个穿着铠甲的家伙的。这样顶盔冠甲的家伙还有七八个，在女孩身边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长剑大斧盾牌扔得到处都是。
不幸的是，剧烈的动作引发了一阵可怕的晕眩，让杨图眼前金星乱冒，耳朵嗡嗡作响，仿佛有几个风钻在里面乱钻，甚至连身体都感觉不到了……直到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头，手上的温暖瞬间传递到他全身，所有的不适才被稍微驱散。
“这……是哪？”
喘了几口粗气，杨图问。同时注意到自己身处一座厅堂——墙壁是打磨光滑的石材，雕花的廊柱撑起彩绘的拱顶，灯火明亮，分外堂皇。而肩上那只手的主人，就坐在他身边的一把椅子上，披着件镶嵌金片的红色大披风，衣服上缝制着各色宝石，头上还扣着顶高高的金冠，在明亮的灯光下流光溢彩，耀目欲盲。
如果他不是只有杨图一半那么高，短手短脚又细脖大头，杨图真会以为，他是个国王。
“请不要想太多，冷静，听我说。”
‘国王’说，他有张细嫩红润的圆脸，两撇八字胡却油黑浓密，翘得老长。随着说话一翘一翘，更显滑稽：“你在财富女神陛下的一处神殿中，我是这里的主祭。你的灵魂受损了，我无法治愈这种伤势，但如果您选择皈依渥金陛下，神明会为你降下抚平灵魂的力量……”
皈依神明？灵魂损伤？
古怪的词汇让杨图心惊胆跳，既然身处魔法世界，灵魂自然不再是虚无的概念。可‘受损’是指什么？
穿越造成的？还是……那巫师弄出来的？
他刚想开口询问，那漂亮的女孩已旋风一样冲到他面前。向他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螽斯！既然醒了，就赶快给我解除这见鬼的暗示曲！”
她有着与容貌相合的声音。清脆婉转，如清泉叮咚，可那独特的遣词与居高临下的语气，却让杨图立刻想起了那位强大的，智慧的，打赌偶然输了的以及某个姿势真好看的……龙。
还有他晕倒前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暗示曲……是什么？”
“暗示曲是吟游诗人的能力，以音乐共鸣魔网，产生‘暗示术’的效果。”
回答问题的，是那位主祭：“可能正是这力量加重了你的灵魂创伤，我建议，在获得彻底的治疗之前，你最好不要动用任何魔法或天赋的能力，否则，性命堪忧。”
“那，吟游诗人都有什么能力？”
“你主要还是需要避免使用吟唱，除此之外，施法也需要谨慎……”
“还能用魔法？我能用什么魔法？除了魔法还有别的能力吗？比如武器？”
“最强大的吟游诗人可以拥有不逊色于法师的施法能力，但通常情况下，吟游诗人最多可以碰触六环魔网……”连串的问题让主祭皱起眉头：“看来你的灵魂损伤比我预料的还要严重，记忆已经严重缺失。只有皈依女神，聆听祂的教诲，才能够引导你的灵魂……”
“废话一堆！你治不好又不是没人治得好！”
某巨龙……女士显然已经耗尽了她为数不多的耐心——冷哼一声打断对话，她一把拎起杨图的衣领，转身就走：“有这耽误的时间我说不定都找到会许愿术的法师了！你们想干什么？”
大厅的大门附近，不知何时静立了五个身影。高矮胖瘦形容各异，但全穿着镶金披风，绸袍缀玉，头上王冠高耸；手中镶金嵌玉的短杖挥动。地上的几名壮汉便在白光中挣扎起身，将一人一龙围拢。
“请不要误会，只是治疗的流程。”财富女神的主祭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来，手中多了一柄华丽的法杖。与正常人相合的长度在他手中却似一杆长枪。杖头上的宝石散发着仄仄光辉，让他身上的所有宝石都分外明亮：“请您支付……三千个金币。”
“三千金币？你怎么不去抢？”
‘金币’这词立刻让龙小姐的声音拔了个高，尖锐的声音在大堂中回荡，嗡嗡地有些吓人。但那位财富女神的主祭只是一笑：“两次解除魔法，三次治疗术，三千金币已是因女神的慈悲而计定的成本价格。神术都已生效，您自然需要付款。”
“生效？笑话！我给你用个法师护甲，生效了就收你五千金币怎么样？”
放开杨图的衣领。龙小姐微眯的眼眸里闪动着金属的光：“解除不了我身上的暗示，又治不好他，凭什么要我付钱？”
“或者是因为，你无视我们已经闭殿的告知，强闯进来。打伤了我的教友。还强令我给你的朋友治疗？”主祭的笑容不减：“小朋友，拥有力量确实值得骄傲，不过也请不要忘记谦卑，应谨记神殿之内是神明国度的延伸，神与我们同在。”
“神与我们同在。”所有人如此回应，淡淡的光晕在他们的身周环绕，静谧而神圣。
“同在，又怎样？”
主祭的笑容僵硬了些许。
他并不打算让这事情变得复杂，依仗力量而肆意妄为者本就是凡人常犯的错误，女神陛下也不会在意所谓的威严和荣誉——在商言商，商人的一切都可以衡量。何况这女孩儿闯进来的目的是为了一场交易。如果神殿没有闭门谢客，这一切甚至不会发生。
所以只要略施小惩即可。六倍的治疗费用足够安抚受伤的侍卫，促进商业的繁荣，这符合女神的意志。至于对方能不能付出，愿意不愿意付出？在这里的五位牧师一位主祭，以及十几个护卫的帮助下，那应该不是个难题。
主祭深深吸了一口气，‘应该’已从他的思虑中消失。
十几呎外，那女孩静静而立，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护卫和五名牧师让她的身影越发纤丽。但她的冷笑却像是一把穿透人心的锥子，让人忍不住心悸……武士的刀剑在晃动，铠甲飒飒有声。冰冷蔓延的恐惧让主祭一瞬间想起了某种可怖的生物——尤其是对于有过行商经历的人而言，那是永远活在传闻中又现实存在的，移动的灾厄。
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我倒想要看看，渥金能把一位巨……哎呀！”
尤利娅抬起了双手，五指如钩，重心下移，就像狩猎的野兽。而猎物是周围的一切——没错，作为善良的巨龙她当然不可以有非分之想，可现在这些人已给了她足够的获得赔偿的理由！那些牧师手中的魔杖，头上的冠冕，衣服上的宝石……殿堂墙壁上贴着的金皮，都让她心痒难耐。
于是她没注意到一只手。
有点虚弱，有点颤抖，悄无声息地伸过来，竖起食指在她胸前点了点！
不轻不重，却点在最敏感的地方，那种从未体验过的酸麻痒痛顿时让龙的冷笑变了调。
“你……你！无耻的人类！你竟然胆敢……”惊怒之下，这咆哮恍如雷霆滚滚，让大厅的灯光忽明忽暗！然而那‘无耻的人类’怡然无惧：“什么不好学学医闹！快点付钱！还要不要点脸了！”
“不要……不对，我不付！你这混蛋是想要联合这些人抢夺我的财产！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类都是……”
“信不信我再唱个歌，让你好好痒痒？”
“那也不付！”
厅堂陷入了短暂的，难以形容的静谧。
……
“嗯咳。”周围所有人用一种目瞪口呆的神情，把视线聚集在他身上的感觉实在不怎么样，所以杨图不得不轻咳一声，想办法开口：“这个，说起商业，其实我有个朋友也是商人。”
他说得很慢——脑袋里嗡鸣不断，四肢酸软，连站直了都有点难度。
但他很清楚必须把这件事儿……平了，否则闹起来不管谁胜谁负，他这池鱼之殃都免不了：“他，他是个行商，靠着一匹老马来驼货物，但有一天马走丢了。我去看望他，他却并不难过，还跟我说：‘这说不定是一件好事’。结果过了两天，那匹马拐回来了一匹漂亮的白马。我又去祝贺他，他却不高兴，对我说：‘这说不定是一件坏事’……”
太特么尬了啊！
谁选的这故事啊？
要不是老子特么当过几天傻屌主播，这就绝对说不下去了啊！
可也不能停啊！
“……然后过了几天，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不，是怪物就跑到他家来，硬说我朋友拐了他师父。一言不合，那泼猴显出本相，一顿铁棒把我朋友家给砸了个稀碎！但我的朋友又对我说，这说不定是一件好事。果然后来没多久，就有人给他送来了一大笔金银财宝，说是这个这个文体两开花的加盟费……”
他忽然顿了顿。
丝丝缕缕的红色在视野里次第显现——一条条地，丝线般，从那些牧师和武士头顶上升起，穿过空间，在他的心口聚集。
他眨眨眼，这红线就消失了，可身体里却泛起了一股暖意……脑海里低沉的嗡鸣变成了细细的蝉鸣，连四肢的酸软也褪去了几分！
怎么回事？
“有趣的故事。”主祭开口道：“正如女神教导我们，交易自有亏盈。对钱财切勿悭吝，唯有妥善运用，方为致富之道。”
“赞颂女神，女神至高。”其他的牧师与武士齐声应道。然后……让开了道路。
于是龙小姐冷哼一声，转身就走，顺手拎上了正莫名其妙的杨图。
这些人，是不是特么误会了什么？
……
“猊下，就这样让他们离开吗？”
两个人消失在门口，剩余几名牧师的目光落在那位主祭身上，而后者只是沉默转身，向着神殿内巨大的神像默祈。片刻后，一位牧师终于忍不住开口：
“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侏儒抬起头：“他是在告诉我们，如果真的与他们争斗，我们即使能赢也要花费许多，法术，陷阱，可能还有人……所以不如暂时和解，换取跟他们的友好联系。”
“狂妄！”一个牧师冷笑道：“以为那点力量就值得依仗？”
“有何不可？”主祭淡淡地回应道：“就当做是一笔投资好了，我会期待它带来利润的时候。”
牧师们互相对视一眼，不再开口。
投资必然会带来利润，即使那利润的获得，需要自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