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解，崩坏，归于虚无。
虽然过程是缓慢的，但只要看到，就能让人大致判断出，用不了半天，这里的一切可能就要尽数被那黑色的所吞噬。
“你到底要什么？要干什么？”沉默了一瞬，杨图问道。
“主人命令……吱吱……选择出继任者沙沙……”
回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这一次它已经放低了很多，不再带来剥皮刮骨般的痛苦。而是断裂，模糊，带着杂音……却依旧充满了力量——对于人类而言，那是如山岳般压在灵魂之上，庞大而沉重得无以复加的力量，而人类对于它，不过是一缕尘埃。
然而，听到那声音的人，也同样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力量的流逝……
每个音节都伴随着整个大厅的颤抖，细微光流在墙壁的缝隙间流动，消散，恍如巨人的呼吸般告诉每个有知觉者——这巨大的厅堂不仅是一座建筑，不仅仅是砖石与木质的堆磊，它是有着自己的生命的独特存在。
但它时日无多。
深吸了几口气，杨图抬头，将视线投向那声音的源头。
那里是这大厅的穹顶，雕刻着星辰的图案，绘制着神话或者故事般的画卷，缤纷的色彩即使隐于黑暗之间，也依旧发散着点点的微光……不，应该说，散发着光芒的，是另外的某些存在——模糊的乳白，苍白或者灰白，像是凝聚的空气，涔涔的水流……然而目光落在其上，其中就会浮现出奇妙的画面，有村庄，原野，小小的城镇，还有人……
每一个画面中，都有一个人。
画面中的人其实很多，但那个人，永远位于中心，即使整个身影有些模糊得不清楚容貌，但主角的身份仍然一目了然……少年的他在那贫瘠的村庄里奔跑嬉戏，中年的他在一座座城市中穿梭旅行，而老年的他坐在一座大堂里，面对着一张小小的方桌，似乎正在沉思……
杨图蓦然一凛！
用几乎要折断自己脖子的气势低头！他总算中断了目光与那‘水流’的接触！只感觉全身又出了一层冷汗——仅仅是看了这么一个呼吸，他的思绪竟然便再次迟滞下来，似乎要融入到那些画面中！
这特么不就是精神污染吗？再注视下去，自己肯定会就此丧失自我，成为它口中的‘主人’！
“重新走主人经历的路……主人的命令是绝对的沙沙……侵入者唯一的……飒飒……你干扰了运行……”
宏大的声音再次回响！
但已不仅仅是回响——那流淌在天花上的‘溪水’骤然暴涨，蕴涵于其中的无数画面里的‘主角’抬起头，用无面的脸孔注视着杨图，然后伸出而手！
千万个无面，千万只手！‘水流’变成了无数的透明的触须，从天延展而降，要将杨图缠绕其中！
而杨图的目光，却转向大厅深处！
直觉，或者是明悟，引导着他的注意力，沿着那天花板周遭的符文阵列一路向下，最终聚焦在最远方墙壁边，一张小小的方桌之上！在这个距离上他甚至无法看清那里到底有些什么，可是他却知道，那肯定是离开这里的某个关键！
弯腰低头，他向那个方向猛地窜出！
轰隆！
整个大厅骤然爆发出一阵颤动！地动山摇一般，长长的裂痕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刺耳闷响，从大厅那缺损的一面向外延伸，纵横交错地裂开了十几呎长的裂口，而其中的一些已宽达好几寸！大块大块的大理石随着这晃动掉落消失，在墙壁上打开了一个个“小窗”。只不过窗外面可不是野地，而是漆黑一片漆黑，
“靠！”
几乎是全力扭动身体，才没摔成滚地葫芦，但也没有好过太多，杨图单手撑地支起身体，下意识地向着那些‘小窗’望去，便看到了龙小姐的面孔！
这让他的瞳孔收束。
这位小姐脸上招牌般的傲慢神色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杨图从未见过的惊惶，她光洁的额头沁着汗水，与灰尘粘成一片乌色，又有一抹血痕从发间流下，红得有些刺目……
……
‘外面’。片刻之前。
“该死的……图扬！图扬！你死了么？没死的话叫一声！”
尤利娅皱眉轻喝，在地下室里引出一片嗡嗡的回声。她伸手扯开残留在身周的荆棘，让这魔法的造物在咔咔响中化成光点归于虚无，然后一脚踏出崎岖——砖石已经在魔法植物，冰枪与火焰的轮番侵袭之下变成了一片凹凸，冒着烟雾。
不过制造了这一切的两个施法者，已软倒在了地上。
那看似普通的诗人身上骤然爆发的‘反魔法力场’将他们的法术尽数压制，虽然这压制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随着使用者消失。但施法者之间的胜败，往往就是取决于这短暂的空隙。
可是胜利的代价是如此的大——在腰畔的魔力卷轴匣里摸索了一下，尤利娅心疼得直哆嗦……一张价值不菲的‘律令震慑’卷轴，已经化为了虚无！
这都是那个该死的图扬的错！
自己怎么就学不会接受教训呢？
她愤愤地想着——仔细回想一下，那家伙根本就是个移动的灾祸之源！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来莫名其妙的乱子！在那旅馆，在追踪那些黑帮分子的时候，还有他说什么‘去看看皇宫宝库’的时候……每次每次每次都耗费自己的魔法和物品来解决问题！虽然他之后偶尔会送来一些进项，可与损耗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好吧，这混蛋哪儿去了？
没有回应，也没有人影，但那个可恶的人类显然没死，印在巨龙身上的契印随时提醒着她这一点。
于是她将目光停留在房间的中央。
那‘钥匙’静静地矗立，然而朝向她的平面上已经是一片虚无，缤纷的色彩犹如水面般平滑，一直过渡到从边缘吞噬砖石的黑暗。
这个强大的魔法造物已经被彻底激活了，这是类似传送门或者位面缝隙的结构……然而只要不是瞎子，就可以看出它现在处于一个极为不稳定的状态——它只是某个巨大的魔法建筑的小部分而已，原本的供能序列已经破损，更谈不上从魔网中汲取能量的结构，如今只是依靠着原本存储其中的残余能量勉强运作。
实际上，在经历了这里的几个蠢蛋近乎白痴的鼓捣之后，这玩意儿居然会被激活而不是产生一场剧烈的爆炸把周围的一切波及其中，已经是魔法之神的眷顾！
那个见鬼的混蛋人类，不是被这玩意儿给吸进去了吧？
用龙语骂了一句，尤利娅不由感觉无比头痛——作为一位巨龙，只要不是聋子瞎子，就不可能完全不知道人类的古代魔法王国……近乎枯竭地抽取魔网的力量，在地上建起以他们为主的飞空城市，甚至号称碰触到了诸神的权柄，导致了一任神明的陨落！即使在毁灭之后，他们遗留的大件物品也数度引发了毁天灭地需要神明干预才能消化的灾害。
因此即使是一向对魔法奇物来者不拒的龙族成员，也会被从小教育要谨慎对待‘魔法王国遗物’。也只有这些短命又不知道‘教训’为何物的人类，才会如此毫无戒心地把这种东西放在人口如此稠密的地方，还把它们给激活了！
抱怨解决不了什么，所以自己该怎么办？
再次环视了周遭以确定那个图扬被‘吸走’的事实，一阵喜悦掠过了尤利娅的心间……
如果他就这样死在了里面，或者就此被关在了里面永远出不来，不就意味着……自己就此自由了吗？
这些天以来，跟那个该死人类相处时的一幕幕在记忆里清晰——全都是那些令巨龙感到羞耻的，尊严尽丧的可恶事情！把自己这位高贵的巨龙当做仆人来利用，用那些狡猾的诡计嘲讽自己的聪慧，甚至还用他污秽的身体对自己做出这样或者那样的侮辱举动，甚至还用那些无法形容的肮脏信息污染了自己纯洁的记忆和灵魂，以至于自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会想到一些奇怪的……
这家伙，即使被碎尸万段，也不足以偿还他犯下的罪孽！
尤利娅咬出一连串响亮的磨牙声！
但……怎么能让他就这么死掉！我还没有向他复仇！而且那个时限马上就要到了，我已经准备好了再挑战一次……
可是就算想要把他弄出来，又要如何弄？
向那镜面轻轻伸出一只手，但指尖还没有碰触到那平滑的灰色表面，一道电光便闪亮了幽暗的地下。
龙小姐皱着眉头收回手指，盯着指尖上的一片焦黑——龙的指甲坚比精金，对魔法的的抗性也同样优秀，但现在这片空间明显是在拒绝任何力量的通过……她忽然抬起头，囧囧的目光落在洞开的大门外空洞的通道。
“你们是谁？”
“这句话，似乎应该由我来问吧，小姐？”透明的空气一阵扭曲，露出了其下两名穿着轻甲，手持短剑的瘦削人物，还有更远处身穿各色长袍的家伙们……
施法者，十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