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趣 > 给你奏一支梦幻曲 >给你奏一支梦幻曲

说起来,安哲近来在单位里的日子确实难过。春节快到了,往年在这个时候,照例会计室要给每个人送去一只信封,里面装的是年终奖金,奖金数目虽不吓人,却比一般事业单位要优厚得多,对于这些平日里清苦度日的工程师们来说,无疑是久旱的甘露,雪中的火炭。可是这几日单位里已经有消息传出,今年有相当一部分奖金要被财政部门扣除,因为全年度设计任务未能按期完成。完不成的原因,百分之百是由于集装箱码头的设计方案全部返了工。虽然几个主要设计人员加班熬夜,紧赶慢赶,终究是耽搁了其他几个设计任务的工程进度。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可以想象,安哲在这个设计院里简直无从抬头。知识分子们是讲“涵养”的,照例不会像泼妇无赖们那样跺脚骂街;但是那种恼怒,那种冷淡,那种视为异类、不屑一顾,从精神上来说更令人难以承受。

安哲无从申辩。院长和几个“总工”们属于月收入两百元以上的“高薪阶层”,不在乎几个年终奖金,自然不会注意到弥漫在全设计院的异常情绪。替安哲愤愤不平的那些刚分进来的大学生们,人微言轻,只能在私下里发发牢骚,骂学校里管分配的人事干部。其实他们心里也清楚,若是换一个别的什么单位,差不多也是如此遭遇,“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吧!好在他们年轻,有本钱,等个十年二十年还不算太晚。只是安哲,他们替他难过,替他不服。

昨天上午,安哲到资料室去还一本书的时候,地基设计组的一位中年工程师正在桌旁核对一个什么数据,手边摊着尚未完成的设计图纸。见到安哲进来,他猛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急忙把图纸对折起来,用一份资料盖住,然后相当尴尬地朝安哲笑笑。安哲心里自然知道,人家是害怕他再一次从图纸上挑出什么漏洞来。他成了野心家,成了会带来灾难的洪水猛兽!而且,这位工程师把事情做得如此拙劣,如此显露,连一向满不在乎的安哲都觉得不能容忍。

今天上午发放本月工资。安哲同办公室的一位细高挑儿的女技术员故意把瘪瘪的工资袋“啪”地往桌上一摔,又从眼角斜睨了安哲一眼,明显是提醒他:奖金要是扣掉,只有这么一点点工资了!面对这种明目张胆的挑战,安哲猛地站了起来,冷冷地看了她半天,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就把两手卡在上衣口袋里,不屑一顾地走了。他知道,这神态、这举动都会使办公室的同事们加倍反感,但是他想不出别的对付办法。争吵?跟这样一个女人不值得;装没看见?他办不到。他不是那种好脾气的、能够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他只能以轻蔑来对付一切。

就是这样。安哲耸耸肩,淡淡地笑着,对记者说。就是这样,你觉得你能够理解吗?悲剧是在于:他的行动不仅仅是触犯了某些领导,而且是对全体同事构成了威胁。他犯了“众怒”。因此他在设计院里被彻底孤立了。他现在是坐在一座冒着烟气的火山口上,他感到了那种浸入骨髓的恐怖感、危机感、毁灭感。他竭力装得满不在乎,装得自在,超脱,甚至踌蹰满志,但是他装不太久了,装不太久了!人的神经毕竟只能绷到某个限度。

记者拍拍他的肩。他只好拍拍他的肩。这也许是表示某种安慰、同情,谁知道呢?见鬼!记者想抽烟了。他问安哲抽不抽烟?安哲摇头,却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牛肉干来,撕开口子,在记者和他自己的手心里各倒出几颗,扔一颗进嘴里,狠狠地嚼着。

桔红色和天蓝色的公共汽车从他们面前哐啷哐啷地驶过去,车内的灯光时明时灭。灯亮时,就听到售票员平平淡淡的吆喝买票的声音。天气不算太冷,可是路上几乎不见行人,空荡荡的柏油马路在灯光下发出一种寒光,灯光集中的地方,那寒光就愈加发亮,发青,凉飕飕的。从他们坐着的地方望上去,立交桥显得厚重沉实,坚不可摧一般,仿佛一座自天而降的钢筋水泥的大梁,沉沉地压在他们头上。记者觉得奇怪,这立交桥怎么跟白天走在上面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这桥,是我一个同班同学参加设计的呀——安哲忽然说。是市政设计院搞出来的好东西,你看看,看看这桥墩,粗得跟什么似的?你再看上面那梁,好笨重呀,笨得发蠢了!立交桥嘛,给城市增加美感的建筑物,干吗不弄得轻巧一点?飘洒一点?我那同学曾经搞了个方案,我看过,桥体相当漂亮,可是他把方案送给主任工程师以后,不几天就被莫名其妙调到地基组,搞地面承载力计算去了。方案嘛,当然石沉大海,主任工程师从没提过这事,就跟没有似的!嗬嗬,那可是个本市建筑界有名的权威人士呢!

安哲往嘴里扔着牛肉干,呜噜呜噜地说着,嘴角微微撇下去,显出一种很超脱很淡漠又很不屑的样子。借着桥上射下来的灯光,记者能看见他下腭上的一根筋在狠狠地一上一下牵动。

哦呀呀,这些恃才自负的年轻人哟!说不定,就是他们这副自命不凡的模样惹得老辈人不高兴呢。记者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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