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徐徐，狼尾惬意地躺在草地上，枕着胳膊，透过树冠之间的空隙望着漫天繁星。十几步外的空地上，篝火然然，草鼠正和他的几个族人待在一起。三天前，狼尾跟着草鼠在祖灵地找到了他的族人——六个人，包括一个老人和一个比草鼠还小的孩子，还有三个半汉子（其中一个只有一条手臂），然后他们离开那片祖灵地，一起来到这片森林里，每天换一个地方扎营，今天晚上这地方不远处有一条溪流，他们吃到了鱼和林蛙，对流浪的人来说算是美味了。
“喂，狼。”独臂汉子走到狼尾身旁。他叫灰马，认识以后就把狼尾叫做“狼”，从不叫他的全名。
几天来，狼尾已经对这些人有了颇多的了解。
部落里的人多是以物命名，三个半汉子，除了灰马，其他三人分别叫做“箭镞”“公猪牙”和“石鱼”，老人叫做“红树”，那个小孩子叫“奔鹿”，而草鼠的真名叫“翼”，他曾是天鹰部落的王子，现在被奉为部落的王，虽然部落溃散得只剩下这几个人。曾经的部落被敌人击溃，老王战死，部落的人多数被杀，一部分臣服于敌人随敌人而去，妇孺沦为敌人的奴隶。
眼前的这六个人，四个汉子是老王的亲随，冒死带着翼逃脱了敌人的追捕，一天夜里，翼独自饮马的时候又与他们走散，老人红树是部落的巫师，奔鹿是他的徒弟，敌人放过了他们俩，后来六个人在祖灵地相遇，之后就一直在等着翼。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祖灵地，祖灵地的所在只有本部落的人知道，即使投降其他部落的人也不会说出自己的祖灵地在什么地方，其他部落也不会问，这是部落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
翼能带着狼尾到祖灵地，说明他已经把狼尾当成了自己人，但一开始却遭到几位族人的怀疑，甚至要杀了狼尾，直到翼费了很大力气用手语把他和狼尾的经历告诉他们，他们才稍稍放松了对狼尾的警惕。
狼尾坐起身来，看着灰马。
“来。”灰马向狼尾摆摆手，转身走回篝火边。
狼尾站起来，舒展了下筋骨，也走到篝火边。
几簇篝火围成一个圈，灰马把狼尾推到圈子中间。狼尾不明白怎么回事，灰马抬手示意他站在那里不要动。
老人红树把一把弓箭和一把长刀交给翼，翼拿着弓箭和长刀走到狼尾面前，灰马跟在翼的身旁。
翼将弓箭和长刀递给狼尾。
狼尾看着翼，又看看灰马。灰马对狼尾点了点头。
狼尾从翼手中接过弓箭和长刀。
众人一声长啸，欢呼起来。
“狼，你现在就是天鹰族的族人了。”灰马对狼尾说。
狼尾没想过要加入翼的天鹰族，但也不排斥。“我是一个东荒流犯，早不是曾经的风息王子了。”狼尾心里说。他躬身向翼行了个礼，翼对他笑笑。
“明天太阳升起之前，你就是一个天鹰战士了。”灰马拍拍狼尾的肩膀，说道。
狼尾微微一愣，没太明白灰马的话，只点了点头，直到众人跟着红树老人向上天做起祈祷。
祈祷战斗的胜利。
狼尾跪在灰马身旁，听着红树老人拉着长腔唱出一番冗长的祷词，听得不是很分明，但知道他祷词的意思大概是族人即将参加战斗，祈求战斗取得胜利，战斗后要给部族带来福祉之类。
唱完祷词，红树老人一手托着一个古老的泥罐，另一只手从泥罐里沾了红泥，一个个涂在战士们的额头上，包括翼。
狼尾问到泥罐里的血腥味，还有一股奇怪的草木味。
红树老人和奔鹿留在营地，再次向上天祈祷，送别几位战士。
灰马走在最前面，脚步轻盈而迅捷，其他几人也是如履平地。狼尾跟在翼的身旁，脚已经扭了几次，所幸没有大碍。
东天微微露出一丝天光夜色朦胧的时候，他们来到一处小山嵴上，狼尾看到山坡下的篝火和一片简陋的草屋，十几个小草屋中间围着一个圆形的大草屋，是一个小部落。他们熘下山坡，在部落不远的地方停下，藏在草丛里。
“速战！”灰马看看翼，对众人说道。众人点头。狼尾紧张地肚子疼，他只在鹿栖城的校场上跟刀剑师傅学过刀术剑术，用木剑跟别人对打过，可从没像现在这样，背着弓箭手握长刀去攻击一个村庄一样的部落。
部落里的狗发觉了异动，狂叫起来。
狼尾跟着同伴冲进部落里，部落里的人从梦境中惊醒，惊慌失措中不少人就丧了命。公主牙一刀将一个人削去半个脑袋，血喷在狼尾身上脸上。狼尾勐然闭起眼睛，愣在那里，耳边喊杀声、哭叫声、狗吠声交织着，一下如坠梦境，他抬手抹去脸上的血，睁开眼睛，发现同伴都不在身边了。一个汉子抡着锤子大叫着朝狼尾扑来，狼尾踉跄着脚步躲闪，铁锤在他眼前挥来晃去，他后退着，被一具尸体绊到，仰倒在地，眼看着大锤朝自己脸上砸来，心里一急才想起自己手里拿着刀，忙抬起刀来去挡那大锤，“铮啷”一声响，大锤一偏，砸在狼尾耳边地上。狼尾从恍忽中醒过神来，不待那人重新抡起锤，他便跳起来，一刀砍掉了那人的半截胳膊，那人大叫着倒在地上，翻滚挣扎，狼尾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没有察觉背后扑上来的一条大狗。
大狗咬住了狼尾的肩膀，一阵钻心的疼痛，狼尾手里的刀掉在地上。大狗口中呜咽，狼尾忍住疼痛，伸手抓住狗的后脖颈奋力扯着，狗却更加愤怒，牙越咬越紧，狼尾痛得大叫，腿一软跪倒在地，慌慌地去找自己的刀。狗突然“吱嗷”一声惨叫，从狼尾背上滑到地上。狼尾捂住肩膀的伤口转头去看，狼脖颈里插着一支箭。是箭镞，狼尾抬头看到了他，向他抬抬手，表示感谢。一转眼，箭镞又冲杀进了黑暗中的人群里，不见了。
天光亮起来的时候，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部落首领的头被箭镞高高地挂在了木杆上。
部落所有的男人都被杀光，女人和女孩被绑了手用绳锁连在一起准备带走。
石鱼搜索战利品的时候在一处草屋里发现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把他带到了灰马面前。
“带上他吧。”石鱼向灰马和翼征求同意。
灰马看看翼。翼摇了摇头，用手语向灰马说了句话。
狼尾看着翼，不知道他的手语是什么意思，又看看灰马。
“他眼睛里有仇恨。”灰马告诉狼尾那手语的意思。
翼从腰间拔出刀来，割断了那个与他年纪相彷男孩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