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开始动摇了，云裳心想。
她很害怕，只要越喜欢对方，就越害怕失去对方。
要是不同意和寅仙回白苑山的话，真的就要永别了吗？
届时自己肯定会相当难过。
云裳很想对辰仙道歉，很想对他说：“就照你说的，我们一起回山上吧！
不过前提是，她必须把英招的事、槐江山妖魔的事等忘得一干二净。
但是她根本就无法忘怀。
云裳不觉得就这样回白苑山自己就不会有所悔恨、能够恢复原本平静的生活。
喜欢上一个人，就必须心甘情愿地接受怯懦的自己吗？
不是的！
云裳在床上翻来覆去，结果一整夜都没有合眼，就这样迎接黎明的到来。
她突然爬了起来，迅速换好衣裳。
无还没亮，房内的光线十分昏暗。
望了望梳妆镜中的自己，总觉得眼皮肿肿的。
对女孩子家而言，绝对不是一张讨人喜欢的脸。
尽管如此，云裳还是笑了。
为了帮镜子里那个失魂落魄的自己打气似地笑了笑，接着仔细梳理因为在床上翻来覆去而弄乱的长发，把头发扎得紧紧的。
然后，小心翼翼地避免发出声响，轻轻地推开通往客堂的门。
客堂里四下无人，连卧房的门也没有被打开过的迹象。
云裳蹑手蹑脚地来到走廊，慢慢地走下楼梯。
接着，快步跑向清晨时分还笼罩在深蓝色夜幕下的大街。
她蹦蹦跳跳地跑着。
虽然有点远，但她打算去一趟绮罗投宿的客栈，想先在那儿寄宿一段时日，即使干些活计也没关系。
只要留在这座城里，总有一天可以找到把英招的骨骸送回山上的方法，即使无法送回去，至少也可以帮他做点什么。
喜欢上一个人，为什么就非得接受怯懦的自己呢？
云裳不得已要离开辰仙，心里固然难过，不过，她想依照自己的信念去做些什么，所以必须把感情和信念分清楚。
云裳打从心里这么想，希望自己能变得更有主见、更加坚强。
……
尚未完全脱离黑幕的莲州城显得非常寂静，街道还隐没在朝雾之中，路上没有行人，亦没有往来奔驰的马车。
昨日傍晚被妖怪袭击的情景还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云裳鼓足了勇气卖力奔跑，坚信自己绝对可以在无法承受恐惧之前到达目的地，这时——
“云裳呀。”
耳边传来非常熟悉的嗓音，云裳停下脚步四下张望。
接着，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一只手从小巷子里伸了出来，朝着云裳招了招。
皱巴巴的手、长长的指甲，自己确实见过这样的手。
云裳就在那只手的招引下走进了小巷子，突然，手不见了。
这里既阴暗又狭窄，或许是阳光照不进这里，一股强烈的潮湿霉味扑鼻而来。
而且还夹杂着野兽的味道。
云裳终于看到在小巷子里缩成一团的灰色狐狸。
“是娥瑛吗？”云裳眯起眼睛询问，那狐狸发出微微晃动。
云裳的脸蛋顿时亮了起来，因为她看到了熟悉的眼睛。
果然是娥瑛。
“你到底跑到哪儿去了？”云裳因重逢而雀跃不已，慢慢地走近灰影。
不知为何，娥瑛显得闷闷不乐，“老身一直待在你的身边，一直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
“是吗？”
云裳一丁点也没有察觉。
“看你迟迟未付诸行动，简直快把老身急死了。你也真是的，亏老身教了你那么好的方法，为什么不用用看呢？”
“好方法？”
娥瑛朝着紧皱眉头的云裳口沫横飞地嚷嚷道：“别装蒜，老身不是叫你用美人计，早一点让皇子拜倒在你的裙下吗，为何不用？”
又来了，原来是这件事。
“哎呀，那是在槐江山出事前提到的，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
“哎呀呀，老身不是告诉过你，只要俘获了皇子的身心，你想怎么做，他都会心甘情愿地为你付出的吗？”
“我想怎么做是指？”
“和三斋交手，让皇子接下星之杖，帮助槐江山设下牢不可破的结界！”
云裳半眯着眼望着娥瑛，“我并没有要他做到那种程度，况且辰仙根本不想接下权杖。”
娥瑛装蒜似地不断搔着耳朵，“难道是老身弄错了吗？不过，只要你好好地完成老身说的事，也不是不可能。总之，老身已经把族中秘术交给你了。”
“那本书？我留在白苑山了。”
“什、什么？”娥瑛惊呼，“你怎么可以辜负老身的一番好意呢，你要知道，即使是身为龙子，他也是个男人呀！”
娥瑛失望地垂下头，云裳实在不懂，总之，先试着安慰安慰她吧，于是云裳轻轻拍着娥瑛的肩膀，“好啦，别难过，乖。”
“怎么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啊！你就是这个样子，才会被皇子嫌弃的。”
原来她都知道了！
“辜负你的期望，真是对不起了。”
云裳道歉时，娥瑛一脸无奈地唉声叹气，突然——
“前面的两位。”
背后传来某人的声音，云裳因此回过头去。
打招呼的人就站在小巷子的入口附近。
在朝雾的妨碍之下，看不太清楚对方的脸，云裳姑且先应了对方，“有什么事？”
结果，对方以宏亮的嗓门说道：“好舒服的清晨啊！”
“额，是呀。”
“像这样早起到外面走走还真不错！”
这对话好奇怪，云裳沉默不语，对方笑着说道：“不过，站在那么暗的地方，不就和走夜路一样危险吗？小姑娘，你到底和什么人在一起？”
“啊！”云裳终于知道来者是谁了。
三斋。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糟了！”娥瑛暗自叫苦，赶忙缩起身子，准备遁入地中。
但是，已经为时已晚。
娥瑛被缚住行动，只能趴卧在地。
是啸声。
娥瑛浑浊的眼睛张得老大，两只手的手指发出微微颤抖。
“姥、娥瑛！”云裳虽然想把娥瑛抱起来，但是自己也被第三次响起的啸声缚住了。
三斋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云裳止住啸声，用非常温和的语气说道：“快，快过来这边，接下来，老夫要收拾那肮脏的妖魔。”
“你、你在说什么呀？”云裳吓出一身冷汗，脑海中立即浮现狍鸮被砍掉脑袋时的情景，也想起英招吐血身亡的那幕。
绝对不可以让他得逞！不过，我该怎么做才好？啸声已经停上，娥瑛还是动弹不得。
“快些过来，小姑娘，别让老夫等太久，年纪越大，不知为何就越沉不住气。”
“不要。”云裳坚定地摇了摇头。
三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就恕老夫无礼了。绮罗，把她带到这里来。”
云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三斋刚才唤的是谁？
听到呼唤声后，随即露脸的是位少女，毋庸置疑是绮罗本人。
“绮罗！”云裳挺身而出，像是要保护倒在地上的娥瑛似地站到前方，“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绮罗语气平淡地回答道：“因为我正准备要去找你。”
“和三斋？”
“和师父。”
“一大清早？”
“原本打算天亮前出发，但因为联络师父而花了一点时间才这么晚到，师父平日里十分繁忙。不过你可起得真早，我还以为你在睡大头觉呢。”
“绮罗，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呀！”从刚才起，云裳就一直听不懂她的话。
三斋接着说道：“绮罗真是个好孩子，在城里耳闻妖魔的消息或是发现可疑的人都会通报老夫。”
骗人！这么说来，绮罗是专为三斋通风报信的人了？
“你所说的本业，就是指这种活计吗？”
“是你推了我一把，所以我才终于鼓起勇气走上这一条路……”绮罗低声说着，紧接着冷淡地开口：“云裳，第一次见面时，你就是和妖魔在一起对吧，对方虽然化为少年的模样，却差一点就露出尾巴来。”
“你是说阿白？他的确不是人，不过他很善……”
“而且，你身上还带着非常奇怪的饰品，那个用三块玉组合起来的镯子，怎么看都不像凡人做得出来的东西。”
“那是……”
“无论你如何辩解都为时已晚，现在大家已经亲眼目睹你和妖魔混在一起。云裳，在这座城里有一个规矩，发现妖魔就必须将之除掉，包庇或隐匿妖魔的人同样会被兴师问罪。”
云裳偷偷地瞄了娥瑛一眼，发现她依旧动弹不得，“可是，这位娥瑛又不是槐江山的妖魔，她只是来这里找我的过客。”
“妖魔就是妖魔，哪里还分什么出生地！既然会躲在暗巷里，肯定是对人不安好心的家伙。”
“你为何要袒护妖怪？”三斋插嘴说道：“和妖魔说话、袒护他们，难道你身上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妖性吗？”
“她不一样，师父，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普通姑娘。”绮罗代替云裳回答。
三斋接着说道：“既然如此，就走出来让老夫看看，不到亮一点的地方可是很难判断的啊！”
他的声音非常慈祥，语气中却充满不容反抗的意味。
云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挪动脚步，走到朝阳照得到的地方，因为阳光太耀眼而眯起眼睛。
“来，再靠过来一点。”
三斋想把云裳叫到更亮的地方，巷子外除了绮罗之外，尚有数名三斋的弟子。
每个人都在等着云裳，看来一走到巷子外必定会被对方抓捕，云裳踌躇不决，突然发现背后的空气产生微微流动。
“妖狐，休想逃！”三斋突然张大了眼，从长长的衣袖中伸出手，露出闪着光芒的石头。
是那串系着翡翠的念珠。
糟了！云裳出于反射，瞬间抓住三斋的手腕。
一道绿色的光朝着小巷里的娥瑛射去，不过因为方向稍微偏掉，正好掠过娥瑛的灰色皮毛。
转瞬问，娥瑛的身影从巷中消失了。
云裳松了一口气，却马上发现自己的处境不太乐观。
“小姑娘，做了这种事情，你以为老夫能够轻易放过你吗？”三斋甩开云裳的手，歪着头想了想后问道。
心平气和的声音听起来反而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你到底是何等人物？这下我们不得不仔细调查了。”他的脸上挂着懊恼的神情，转过身去背对云裳。
“自作自受。”绮罗冷冷地说完后，双手用力按住云裳的肩膀，左右两旁站满其他弟子，云裳被弟子们押着往前走。
“你们要把我带去哪里！”
无人回答她的问题，只见一辆马车不知从何处驶了过来，在她的面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