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繁华地, 六朝石头城。
大明帝国的应天府太平门外,有片广大的水域,烟波浩渺, 风景如画。
秦代古称“秣陵湖”,后又称为“钟山湖”、“后湖”。到了六朝期,因建康, 湖在城北,而四神之, 北属“玄武”,所以湖后又被称为“玄武湖”。
地乃是碧水长田, 掩映如画的名胜之地。湖有五个小岛, 号称“五洲”。
传说,昭明太子和李后曾在湖小岛居住, 搬弄文字。于是引历代无数文骚客倾心不已, 纷纷留下赞美的诗篇。
到了洪武大帝老朱这代,玄武湖的大名又被改回了“后湖”。非但改了名,还被彻底地与世隔绝起来。
盖从洪武十四年开始, 直到明朝灭亡的那年, 这片迷的湖水, 和湖上旖旎缠绵的五个小岛, 就彻底脱离了“风景区”的命运, 成为了管理和存放明朝全国户口黄册和地形鱼鳞图的总档案馆。
什么覆舟山, 鸡笼山;什么樱洲,梁洲;什么江南情, 文骚,在朱元璋眼再美的风景,再浑厚的历史, 再华丽的诗文,抵不上他需要有个与世隔绝,又能防止走水的地方,来存放天下图册。
后湖地区可以说是大明朝的第禁地,比之紫禁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洪武十四年为发端,后湖只有每十年次,清缴黄册的候才会对外开放。届全国各地运送到户部的黄册和鱼鳞图,在祭过了天地后,就会被押解入南京后湖,进行核查登记和入库。
平日,若非后湖的湖官、湖役,以及负责核查黄册的南京国子监监生们,普通百姓和官员,没有圣旨和调令,是绝对不能靠近后湖区域的。
虽然州府有资格申请调阅黄册,用来应付诉讼调查之用。但是历年来被批准入岛者寥寥无几,而且费费力,往往案子撤了,程序还没有走完。
邱子晋苦涩地趴在桌子,忍不住从怀掏出个蜜饯盒子,拈出个酸梅,扔进嘴。顿酸的脸扭曲了,看着更加可怜。
八天前,万达飞鸽传书,写了份感肺腑的书信,向他亲爱的皇帝姐夫请求到进入后湖的许可。
今天九天了,依然没有等到从皇城飞回的信鸽。
邱子晋每天趴在驿站的窗户边,望眼欲穿地看着天空,路过的飞鸟几乎被他看掉下来了。
照理说,这各州府应该存有本州黄册的备份,徽州府的府衙就在歙县县衙隔壁,他们不用这舍近求远。
但是二十三年前的那场大水,把整个歙县上下淹差不多了,州府衙门更因为年久失修,在洪水过境的候轰然倒塌。如今的徽州府府衙是二十年前新建的。
洪水退去后,官吏们回到衙门抢救财产,好不容易把官印给找出来了,但是各种文书,则基本上十去八、九,想查无处可查了。
后,孙县令因为治水有功,被升职到了南京户部。
而当的知府却被朝廷认为救灾无能,发配去了北边。
谁也想不到,这位官员后的下场却是殊途共归,全部客死他乡。
不过只是翻阅档案,也能感受到那场洪灾的惊心动魄。
“信鸽回来了。”
就在,万达喜气洋洋地抱着只肥肥的大白鸽走了进来,邱子晋“腾”地站了起来,双眼发亮。
“让我们来看看,陛下写了啥……‘便宜’?”
万达取下鸽子脚上的小竹筒,开封蜡,看着这薄薄字条上的短短个字,陷入了沉思。
我花了毕生的功力,写了八百字的繁体字小作文,差没把鸽子给累死,后陛下就回复我个“便宜”?
姐夫骂我呢?
“不是‘便宜’,是‘便宜行事’。”
杨休羡无奈地摇了摇脑袋,“据说之前韩雍统领,和这次去荆襄绞贼的白圭尚书,在前线上书陛下,问及绞贼战略事宜的候,陛下回复了这个字。意思是‘将在外,诸事自便’的意思。”
上个月,白尚书和抚宁伯块率军平了荆襄之乱,生擒刘千斤,杀敌三千,俘虏万余贼寇。加上之前韩雍在广西的胜利,差不多彻底平的西南之乱。
这切固然是将领有勇有谋,带领军队上下英勇作战的结果。不过和朱见深他敢于、善于用将,乐意放权有着莫大的关系。
要是换了他那个好大喜功的爹,这候说不不是指手画脚,就是又要亲自西征了……
皇帝让位大统领“便宜行事”,那是家手上有兵有粮,且腹早就了战略谋术,只待发作。
而他回复万达个“便宜行事”……
万达挠破头想不出他有什么可以“便宜”的依仗,难道到了后湖,他还能“刷脸”不成?
“不论如何,既然陛下已经知情,我等不如先前往玄武湖,再徐徐图之?不然被困在地,也是筹莫展。”
杨休羡提议道。
这几天万达带着他们几,几乎挨家挨户地将歙县城内城外跑了个遍,虽然也已经查出了跟本案有些联系的蛛丝马迹,但是终必须依靠图册上的记录来进行比对。
不然以这家的百年积怨,仅仅是口上说说,没有白纸黑字作为佐证,是绝对不足以服众的。
幸好南京距离歙县并不远,众放弃行船,改为骑马北上,三天之后到达了南京应天府。
经过差不多个月的折腾,间已经来到了五月旬。
到达太平门后湖湖口检阅厅的那天,不多不少,是五月十六日。
祖制规,每月逢,逢六之日,才能“过湖”。外面的划船,将岛上需要的物资送上去。面的也能出来轮流休沐休沐。
其他的日子,莫说岛上有病了。
就算是死了,臭了,也必须要等“过湖”的日子才能把尸体从岛上搬出来。医生大夫什么的,根本上不去。
“这个……不是杂家故意为难几位大,在是没有文书和令牌,我等无法做啊。”
万达没想到,负责掌管后湖钥匙和关卡的,个宦官。
所谓的“后湖守备太监”,很好,这很“大明”。
“公公,你可知道我是谁?”
万达指了指自己的脸,说出了句搭讪名言,“我和公公是不是在哪见过?怎么看的面熟呢?”
“小国舅,杂家当然知道您。杂家从前是跟着怀恩公公办事的,半年前才调到南京来,过去也服侍过娘娘的,您看着面熟也不奇怪。”
姓陈的老太监脸为难。
说话,他宁愿不认识眼前这个“小国舅”。罪了他,可不比直接罪陛下和娘娘好到哪儿去。
“你知道我是谁,还不让我过去?好公公,你就高抬贵手呗,再磨蹭下去这天要黑了!”
万达着急地指着外头阴沉沉的天空说道。
来之前,他听邱子晋和杨休羡提过几句有关这个“后湖档案室”的传闻。
为了防止过火,波及珍贵的文书,这偌大的岛上旦进了夜,是不允许烧火,也不允许灯的。
要是天黑之前进不去,哪怕上了岛也是眼黑。
更提今天要是上不去,下次“过湖”,那就要再等五天,等二十日才能上去了。
要知道间不等啊,公公大哥。
说话,作为把紫禁城大内当做自己半个家的万达,在到达太平门之前,是绝对想不到这是如守卫森严的。
心想着后世南京的“玄武湖公园”我虽然没去过,但是不就是个被大山围绕住的大湖泊么,还真的能隔绝烟,飞鸟不渡不成?
来到地,亲眼见证了之后,才知道朱元璋爷爷是位多么用义,且暴殄天物的才。
他现在所站着的这个太平门,左右眼神出去的高大围墙,又叫做“太平堤”。
高高的城墙巍峨险峻,隔绝了鸡笼山和钟山的接壤,阻断了有想要从侧高山进入后湖的可能。
湖边溜的界石不提,还朱元璋还派修了水闸,阻断了从秦淮河进入后湖的可能。
这来,陆路,水路被断绝,想要进入后湖,太平门就成了唯的入口。
当然了,什么湖光山色,水色潋滟,芳草萋萋,莲藕花香——军事禁区啥没有。
居民被赶走咯,水田给挖咯,莲花给拔咯。
要不是湖的鱼虾抓不完,朱元璋同志真想把这变成生物禁区。
湖面上没有桥梁,必须从太平门坐小舟入内。
太平门外停靠着十二艘官船,平日贴着封条。只有上“”、“六”的日子,官船才会被拉进门内,解开封印,执行任务。
万达眯着眼睛,看着队队的马沿着湖案往返巡逻,操练兵士。各个是军容整肃,虎背熊腰。
而听这个太监刚才提起,夜间还有会划船在湖面巡视,防止有不法之偷偷潜入湖内。
总之,没有儿八经的身份证明,调阅凭证和文书,想要进湖上岛,要么变成飞鸟飞进去,要么变成鲤鱼游进去。
所谓“四面环巡照大禁,洲守护绝通衢”,形容的就是这个隔绝天日的地方,没有半夸大。
而且就算是上了岛,想要开黄册库取出要找的册子,那又是另外番手续了……
“所以说啊,姐夫让我‘便宜行事’,到底怎么‘便宜’?”
看着太阳地西沉,今天的“过湖”即将结束,万达焦虑地直挠头。
“那个……小国舅,恕杂家多嘴问句,您平日是怎么进的大内的?”
陈太监歪着脑袋,对着万达眨了眨眼睛。
“进大内?当然是覃公公或者怀恩公公带我进去了……啊!”
万达突然灵光闪,猛地拍手掌。
令牌!皇帝姐夫赐给自己的令牌!
上回从广西回来,他擅作张,带着小汪直入宫的候。虽然没有位内侍公公带领,但是只凭着令牌,那些御林军和守门兵士们依然还是放他进去了。
这玩意儿珍贵无比,万达不管去到哪是随身携带的。
他急忙拉开半敞着的外衣,将系在腰带上,和姐姐亲手缝制的荷包绑在块的令牌解了下来,放到了陈公公面前。
“奴才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见到令牌的那刻,陈公公双手高举,山呼万岁,对着万达毕恭毕敬磕了三个头。
检阅厅,除了杨休羡和邱子晋,其他众兵士和小吏,衙役们纷纷跪拜行礼。
万达长大嘴巴,看着手这不过半个手掌大小的令牌。
从前只知道这块雕龙画凤的关防能让自己进紫禁城,原来它居然代表着皇帝本亲临,是个如有用的“大宝贝”?
“如果你这次没有写信,到陛下的首肯,你看你下回还能不能用上这个‘大宝贝’……”
要说杨休羡简直就是万达肚子的蛔虫,见到万达举着令牌的见眉不见眼,立即凑了过来,向他刚准备开始“乱发妄想”的小脑瓜子浇上了盆冷水。
万达仿佛是被捏住了后颈皮的大肥猫,刚翘起来的尾巴这会子恹恹地拖在地板上,有气无力地扫了下,算是回应。
“只不过,这令牌只能让诸位大的其上岛……”
“就让本官去吧。”
邱子晋上前步。
“会儿就是申了。这是进湖的后艘船了。大请给我来。”
万达慎重地将令牌塞进邱子晋的手掌,又将大包的行李递给了他,“去吧。我听说湖很冷,吃的东西又少,你千万保重身体。着了风寒。”
“嗯,万大,大恩不言谢。”
邱子晋抱着包袱跳上船,对着万达了头。
“五天之后,我们在这等你出来。你可要加油啊!”
小船踏着涟漪,往着湖水深处而去,万达冲着邱子晋的方向大声喊道。
“这五天,我们又去哪?”
几出了太平门,望着繁华的应天府的大街小巷,万达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小邱干活去了,他们也要开始干-他们的活了。
“大还记,南京城有位我们的‘老朋友’么?”
杨休羡想了想,“要不然,我们去孝陵探望探望他?”
牛玉牛太监,之前被吴废后牵连,被朱见深贬谪到孝陵种菜的那位,可不就是在南京郊区么。
据说这位牛太监,当年伺候过周太后,把这位脾气暴躁的老太太伺候的是舒舒服服的。
至今仁寿宫那边也没有哪位宫内侍,抵上这位讨周太后的欢心。
根据邸报上的内容,自开了春之后,钱太后的身体就不太好,虽然在年初迎来了自己的首位皇孙,精神还算振奋。
但是她的身体,早就在那年等待“北狩”的丈夫回来的岁月,被折磨的奄奄息。如今更是年不如年。
先皇重新登基后,就恢复了她皇后的称号,朱祁镇也不是不疼惜这位已经又瞎又瘸的发妻。
但是在漫长的囚禁生涯,他与当的贤妃周氏,每天日夜相对,相濡以沫八年多,又生下了朱见泽,难免更加亲厚些。
钱太后生贤良,却是无所出,膝下空虚。她虽然无心争斗,但是周太后那么多年来却是从来没有算放过她,只要有机会,就会步步紧逼。
当年太行皇帝薨逝后,周太后联合太监夏,假传谕旨,独尊她周氏为皇太后,全然不顾英宗原本的发妻,儿八经的皇后钱氏的存在。
好不容易在阁老李贤等的阻拦下,将独尊周太后改为二后并尊,这位老太太还气痛骂皇帝不孝,呵斥大臣不忠,又恨不转头生啖钱氏。
如今眼看钱太后身子不好,周太后的斗志不知怎么又开始熊熊燃烧了。根据覃昌公公的推测,看这太后的意思,是不想让钱太后死后与太行皇帝合葬的意思了……
“真是个会折腾的老太太。也不对啊,不是和我姐般大么,也不算是很老。”
万达心对皇帝姐夫升起了无限的同情。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选择谁来做自己的亲妈啊。
这老太太心以庶凌嫡,处处要踩钱太后脚。
但是看到自己的儿子宠幸万贵妃,废了她喜欢的皇后吴氏,更和万氏这个“贱-生”下庶长子,又觉皇帝陛下嫡庶不分,宠妾灭妻,真是妥妥的双重标准。
“这世上啊,说不只有牛公公能猜透周太后的心思了。”
如果可以的话,万达根本不想和这位太后娘娘对上。
但是他要保住姐姐,要保护皇长子陛下,他就不不迎难而上。
万达心直压着块很大的石头,他隐隐约约记,历史上的皇长子和姐姐,下场并不是很好。
但是他既然能开动金手指够救下汪直,那么让这对天底下贵的母子远离危险——应该,也是做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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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如何做到?”
面对着顶天立地,占据了整整三个库房,每间差不多有二十多个书架的黄册库,邱子晋目瞪口呆地说道。
“这,这面只是徽州府的黄册和鱼鳞图么?”
“是啊,其也不到万册而已。”
负责徽州册库整理的的是位南京国子监的监生,姓林。
虽然年纪比邱子晋要大上个七八岁,不过见到了小邱,也只能作揖,叫声老爷。
和之前在北京国子监读书的邱子晋,南京国子监的监生们,也需要到衙门“历事”。
这后湖册库,就是南京国子监学生们的重要习场所。
在这片后湖的五个小岛上,每十年就有五十名监生,登岛核查登记整理黄册,开展为期三个月的历事。
岛上除了有监生,湖官,还有数百名差役,他们要日常对黄册进行翻晒,对每个库房进行维修,以保证这些珍贵的资料不受蛇虫鼠蚁和湿气的侵害。
“万多册,我要从万多册文书,找到歙县的那几本……”
这随便个书架的高度,抵上个邱子晋。书架分为三层,每层上头是密密麻麻的小册子。
想到要从这书山书海找出不起眼的本,邱子晋头要炸了。
“大,我们先出去吧。天黑了,岛上是不能灯的,再不走,真的要黑漆漆片了。不管有什么活儿,只能明天早上再来。”
林监生招呼邱子晋赶快离开,他们要坐小船去环洲,那边上头没有册库,可以生火做饭。
邱子晋踩着用来防止鼠患的铺了黄沙的木板,跟着林监生回到小船上,离开的候,还频频回头,对着那几个册库不住探望。
“大莫急,这册库看似繁琐。际上,是根据《千字文》的‘天地玄黄’的顺序按部就班的索引的。您只要知道自己要找的具体是哪个布政司,所在的哪个府州县,坊,和图。小自然有办法帮您找出来。”
上了环洲,这就是平日在后湖工作的官员和杂役、兵士们日常休息的地方了。因为这与世隔绝,他们般接触不到外,对于邱子晋的到来,表示了好奇。
听说他年纪轻轻,居然已经是督察御史,这次还是为了查案亲自来岛上的,更是啧啧称奇。
“大,吃啊。”
看着邱子晋捧着粥碗迟迟不动筷子,林监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大是不是觉这食物不堪入口?没办法,这后湖上的书册有三怕——怕着火,二怕潮湿,三怕老鼠。我们每天吃的粮食,是按照个份额,几天次送上岛来的。就怕有剩余的食物过夜,会招来耗子。所以是‘可着头做帽子’。”
这些之前没想到岛上会多个出来,自然也不会准备他的粮食。不过好在今天是“过湖”的第天,粮食充足,每个省下口,也就多出来这碗。
再想要吃好,那就没有了。
环洲上即便可以灯和做饭,但是他们依然不敢肆无忌惮地把酒肉什么的给弄进来。唯恐过了火气,波及四周。
每天吃的,只是寻常粥菜而已。这四面环水,想牙祭没地方去。
如今已经到了夜,湖风阵阵出来,只穿着薄薄春意的邱子晋忍不住了个寒颤,后悔没把衣服给披起来。
在这个四面临水,湿气厚重的小岛上,入夜,就阴湿寒冷宛如重回冬日,完全让忘记了如今已经是春夏之交了。
真不能想象,数九寒冬,这些是怎么熬过来的。
邱子晋放下碗,从行李包袱,掏出几个糕饼,放在桌子上。
“我不知道不可以将食物带上岛……这些糕饼,就请大家帮我块吃了吧。免真的招了老鼠,铸成大错。”
本来这事万大给自己用来牙祭的,还是分给这些吧,毕竟自己可是吃了家的口粮呢。
“哎,那么精致的心,我可好久没见过了。”
“那就谢谢邱大了。”
几个差役们凑了过来,看到这难在岛上出现的美食,皆是喜不自胜。谢过了邱子晋,就小心翼翼地掰开,分而食之。
可能是糕饼太好吃了,也可能是真的怕被老鼠闻到糕饼的香甜味道,这这些吃的是碎屑没留下。
邱子晋重新捧起粥碗,单薄的身体冻瑟瑟发抖。
这顿粗茶淡饭吃的他索然无味,而岛上的被褥床垫,因为常年沾着湿气和露水,即便盖在身上,也感觉不到丝毫的热气。
邱子晋来到岛上的第个夜晚,就在辗转反侧,饥肠辘辘和无法入眠度过了。
之后在岛上的每顿饭,基本上是这发的。
而且越到临近下个“过湖”的日子,剩余的粮食就越少。岛上百多个大男,大部分是干体力活的工匠,吃不饱饭可没办法承受那么大的工作量。
到了后天,邱子晋在抹不开脸,干脆推说身体不适,把饭免了。
而且这回邱子晋的运气不是很好,上岛之后连几天,这湖上是阴雨连绵的,光线非常黯淡。
虽然第二天在林监生的帮助下,他就找到了歙县鱼鳞图册的所在。
不过因为图册不能随意带离后湖,他只能每天趁着天光好的那段间内,用纸笔地临摹鱼鳞图上的山势地形图。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离开册库,第二天早再来描绘。
五月二十日,当从孝陵探访牛玉回来的万达等,站在太平门检阅厅内,看到不断咳嗽,发着高烧,又没有好好吃饭,整个瘦脱了相的邱子晋,皆是心疼到无以复加。
“那有你这干活的?命不要了么!”
客栈内,万达边骂着,边扶他起来喝药。
“大说什么呢?大之前查案的候,可是受了好几回伤呢。是为国尽忠,能有什么怨言呢。咳咳咳……”
邱子晋小脸青白,接过药碗,将这苦汁饮而尽。
然后急忙从床边的盒子取出枚梅子糖,扔进嘴,化解苦味。
“这什么破衙门啊,天底下还有不让吃饱饭的衙门呢。岂有理。”
万达扶他睡下,为他掖了掖被角,安慰地说道,“你安心睡,等你醒了,就能吃到我做的饭菜了。今天我给你做糖醋肉,还有老母鸡汤。”
邱子晋了头,揉着干燥暖和的被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万达收拾了药碗,刚要转身出去,就听到帐子面模模糊糊传来的邱子晋梦话。
万达脚下顿。
杨休羡和高会分站在房门外边,听到之后,皆是脸震惊。
万达走了出来,看着他俩,也是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说,‘娘,我’,‘娘,不要不给我饭吃’……”
说完,三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