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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109章 晦

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直到柳冬言终于觉得将心中的悲痛一次发泄了个干净,他才慢慢直起身体,叶尧的肩上的衣服早已经被他的泪水浸透,看到柳冬言终于停止了痛哭,他嘴角才微微向上提了一下,似乎是在微笑,但有些发红的双目却出卖了他此刻真正的内心想法,“哭够了?”

“恩,”柳冬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心中悲痛发泄干净之后,此刻涌上的便成了无尽的怒火,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追问了起了详情,“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子阳被什么人杀死的,凶手被抓住了吗。总之不管是谁干的,我都一定要杀了他。”

“放心吧,用不着你,我就不会放过他们,”叶尧重新靠回沙发上,手在身边的位置上拍了下,示意柳冬言也坐过来,才详细的说起了之前在街上发生的一切。

“毒贩子为了追讨毒资在街上开枪,结果把子阳误杀了?”柳冬言的神情就像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巧合?”

“我也不信,不过人既然已经交给了秦昊,他会想到办法找出真相的,”叶尧唇边浮现起一丝冷笑,“无论这件事是谁在背后捣鬼,我都会保证让他的余生都用来后悔。”

柳冬言有些惊讶的眨了下眼睛,刚才叶尧没控制住怒气,他身上那种令人有些恐惧的东西似乎又再次出现。柳冬言可以确定,现在的叶尧和之前确实有所不同,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此刻身边那低沉阴郁的气场,而刚才叶大少的叙述中,某些一语带过的细节也终于被他注意到。

“尧哥,你刚才说那几个混蛋有三个被你杀了,剩下两个被安全局带走了,”柳冬言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当时那种状况,你怎么可能做到?”

“你猜呢,”叶尧嘴角微微翘了翘,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是不是……昊哥他们说的,你体内的那个什么封印解开了?”柳冬言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而从叶尧的眼神里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他们提起来都好像讳莫如深的样子?”

“是晦,”叶尧轻轻耸了耸了肩,接着又像是怕柳冬言听不懂般解释了一遍,“那个封印是为了控制住我体内的晦。”

“晦?”柳冬言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像是在听天方夜谭,“还真的有这种东西?”

天胤人自古所崇拜的便是星空,早在天胤皇朝出现之前,星神教便已经行走于神州大地上,他们的神明就是天穹中的亿万星辰,而其中最为明亮的八颗主星则是诸神之首。

在星神教的教义中,这方宇宙的本源为精神、物质、时间,空间四大支柱,而精神统御万物,代表着宇宙的自然意识和起源,为四大支柱之首。

天穹中的八颗主星则分别对应着这四大本源,其中乾阳和地晖二星代表精神,星神教的巫祝们在沟通天地时便借用的是这两颗主星的神力,因此从表面上看所有巫祝都是灵力者,一切术法的本质其实都是沟通星辰,不同的星辰带来的是不同的力量,而那些天生便具有特殊力量的人,既被称为达者,也被称为星眷者,代表星辰眷顾之所在。

到了术法不兴的现代,这些划分变得不再详细,只是简单的将在精神方面有特殊天赋的人叫作灵力者,而其他三种本源方面有特殊天赋的人则统称为异能者,安全局的十一部便是最大的官方异能者组织。

晦,也同样是一颗星辰,但这颗星辰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从未被任何人所看到过。如果说八颗主星代表的宇宙的生,那晦代表的就是宇宙的灭。

从它诞生之日起,便一直追逐于八颗主星之后,这也是为何所有星辰都周而复始的在天穹划过,传说这便是八大主星在躲避身后的晦星。

在星神教的记载中,晦象征着精神消亡,物质破灭,时间不存,空间崩碎,但从另一种意义上看,它也代表着宇宙的平衡,有开始必定有结束,有创造就必定有消亡,因此和精神一样,晦也是宇宙本源的体现。

在天胤皇朝出现之前,晦的星眷者都被视为灾星,被所有人厌恶和恐惧,而他们的命运也总是像那颗神秘星辰所代表的意义一样,迅速的毁灭消亡,命运无可挽回的走向破灭。

直到叶天宸的出现,才第一次向世人展示,一名晦者可以强悍到何种地步,可惜他似乎依旧没有逃脱这颗星辰的宿命,在皇朝建立的七日之前,中伏于西荒天落山,一人一剑与四万蛮兵同归于尽,时年仅二十九岁。自他之后,便再没有听说过天胤出现过一个晦者。

柳冬言之前曾经有过无数猜想,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答案竟是这样,难怪所有术法都几乎对叶尧无效,无论是b敖还是梦神,也都被他完全克制,无论是生者还是亡灵,只要是世上存在之物,都惧怕彻底的消亡。

“这么牛逼,那你为什么要一直把自己的能力封印住?”虽然天生对晦有着惧怕,但柳冬言在惊诧之后,还是立刻就兴奋了起来,在他心中叶尧几乎可以算是最亲近的人之一,自己的亲人这么厉害,他自然高兴,“而且你这力量也是跟他们灵力者一样突然觉醒的吗,是什么时候?”

“不一样,从我出生开始,家里人就发现我身上带着晦的力量,”叶尧摇了摇头,“只是当时还很弱,但即便如此,我们家老爷子还是立刻请来了星神教的大巫祝,帮我将这种力量封住。至于原因,你应该知道小孩子抡大锤,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而且在我们叶家看来,晦这种东西似乎确实有点不详,除了宸帅之外,叶家历史上其实还出过四个晦者,只是并不为人所知罢了,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一个活过了三十岁,这样的巧合,你说会让叶家人怎么想?”

“这……不会是真的吧,这么邪门?”柳冬言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紧张的神色,“那你现在解开了,会不会出事,还能不能封回去啊?”

即便现在叶尧心情不好,也忍不住失笑出声,“你以为我是瓶酱油吗,盖子打开了还能说封回去就封回去,而且我觉得现在挺好的,看谁不顺眼随手一杀,至于是不是真的活不到三十岁,还差着几年呢,有什么可担心的。”

“什么看不顺眼随手一杀,你不要说的跟变态杀人狂一样,”柳冬言有些假装惊恐的看了他一眼,“之前我哥问你杀没杀过人,你不说没有吗?”

“这……骗他的,”叶尧迟疑了一下,一句话差点便差点将柳冬言噎住,虽然看似说的轻松,叶大少的眼中却扫过一丝阴霾。但既然话已经开了头,他便也不再隐瞒,将过往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当年叶尧在出生的时候,便被发现身上有晦的力量,虽然叶岑烈找了巫祝将其完全封住,但依然不放心,恰好当时跟他一同诞生的还有个出生就是死婴的双胞胎兄弟,因此叶家花了极大功夫在那具身体和叶尧之间建立了一种奇妙的联系,甚至让那具身体在没有任何灵魂意识的情况下依然能够正常的成长,便是希望能用他来转移晦所带来的破灭崩坏之力。

即便情况到了最糟糕的地步,叶尧真的在三十岁岁之前便丢了命,这具跟他有着特殊联系的身体和极深血缘关系的躯壳也可以作为让他复活用的后手,这也是唯一能够用来容纳晦者灵魂的身体,可以说为了叶尧的安全,整个叶家几乎是费尽全力。

叶尧身上最初始的封印是非常完全的,让他几乎体现不出半点晦者的特征,甚至连这少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何与众不同的地方,但是在他十四岁那年,却发生了一件意外。

天胤对异能者的管理一向松散,或许是太过于宽容,以至于他们中的某些人开始无限的自我膨胀起来,觉得凭着他们的力量,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惧怕。

到了最后,竟有大概十几名这类异能者纠结起来,袭击了当时独自一人在外的叶渊,而非常不巧的是,叶尧竟然也在叶渊遇袭的时候出现在了那里。

当时已经是十一部成员的叶渊,本身力量绝对超过在场任何一人,虽然不敌那些人联手,但要逃离却并非难事。可惜叶尧的意外出现让他顿时有些缚手缚脚,只能与那十几人正面而敌。

在解决了七人之后,早已遍体鳞伤的叶渊竟被那些异能者当场杀死在了叶尧的面前。直到现在,叶尧都还会经常想起叶渊将他护在身下,背上血肉纷飞的场景。

在这样极端的刺激之下,叶尧体内的封印被完全打碎,压抑了十多年的晦如同海啸一般爆发而出,连他自己也完全不能控制。几乎是瞬间,在场另外七名异能者全部死亡,从肉体到灵魂都彻底湮灭,从此不在世上留下半分痕迹。

而叶尧自己也被这过于强大的力量反噬,几乎当场就丢了性命。并且他和那具双胞胎身体之间的联系也被完全中断,直到这时候叶岑烈才知道自己之前做的所有准备和努力其实都是无用功,在晦的力量下,这些秘术都起不到半点作用。

考虑到当时叶尧年纪还是太小,没办法控制和掌握好自身的力量,因此叶家再次请来了星神的巫祝,在之前破碎封印的基础上,勉强重新建立了一个新的。这次封印的力量非常弱,只是让晦的力量不能冲出体外,只在叶尧的体内有所显现,并且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将其打破。

唯一的问题是,一旦封印第二次打破,就再没有可能重新建立,这把双刃剑将永远出鞘,不知道在何时就伤及使用者,也没人知道那不详的命运是否会因此降临到叶尧头上。这就是为什么秦昊在发现他打破封印时,会露出如此担心神色的原因。

“尧哥,其实这次你也不是非要把封印打破的,在那条街上有无数监控设备,他们几个肯定跑不掉,”听完了叶尧的叙述之后,柳冬言的神情也从方才的兴奋化作了极端的不安与担心,而且有些他之前并不太明白的事也突然找到了答案,“所以,你可以一直这么随意的生活,也是跟这个原因有关?”

“哈哈哈,你是想说不务正业吧,不用这么委婉,”叶尧忍不住笑了两声,然后才点了点头肯定了柳冬言的猜测,“没错,一方面我自己确实没什么兴趣,另一方面么,如果我真的进入天胤的军界或者政界,说不好过几年就要出个新闻,政界新星神秘死亡,大好前途就此断绝,那岂不是太尴尬了。”

“这……你还笑得出来,先不说那个什么命运是不是真的,晦这种力量对你身体本身也会有伤害吧,你不是说上次差点死了吗,”看着叶尧笑的毫不在意的模样,柳冬言恨不得抓住他领子晃两下,这人对自己的安危好像永远不放在心上。

“没事,这会儿跟十几年前不一样,我早已经习惯了它在我身体里,如果说当年是个泄洪的闸门,现在只是把那最后一层纸捅破而已,顺理成章,现在它对我基本上造不成什么伤害了,”叶尧嘴角边依然带着笑,眼神里却带着几分凛冽的杀气,“而且当时我要是眼睁睁看着那几个人跑了,等着警察把他们抓住,那我还是我吗,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就站在那里,像个蠢货一样发呆?”

柳冬言沉默了一会儿,低头苦笑了一下,语气虽然很轻,但却斩钉截铁,“当然不会,我会亲手把他们撕成碎片。”

自从柳冬言跟着叶尧回家以来,绝大多数时候他都表现的开朗活泼,就像个普通的阳光青年。仿佛当日刚刚掌控柳夏鸣身体时那个有些邪气,充满了炽烈的欲望,善于伪装行事强横的人从没存在过。

只有在当日灰雾的影响下,那个性格中果断狠辣,甚至有些阴郁黑暗的一部分才又重新出现过一次,他可以故意大惊小怪的说叶尧像个变态杀人狂,但其实如果事情发生在他自己身上,柳冬言动起手也绝对不会有半分的犹豫。

“但是,如果我哥知道了,他会很担心的,”虽然明知以叶尧的个性,即便再来一次,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但柳冬言依然低声的说了一句。

“放心吧,我命硬着呢,死不了的,”叶尧看似无所谓的笑了两声,眼神中却闪过些更为复杂的情绪,“而且说实话,我现在很怕死,因为我想和柳夏鸣一起活着。所以即便这个所谓的宿命真的存在,我也总会想到办法让它不在我身上实现。”

柳冬言不禁有些惊讶,叶尧一向是个将真实情感藏的极深的人,像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也许是因为叶子阳的突然去世,让他心情极为低落,才终于不加掩饰的展现出了内心柔软而情感丰富的那一面。

要是平常,柳冬言可能会跳起来大叫着你肉麻的我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但这一刻他却只有感同身受,苦笑着叹气般低声说道,“其实我死了这么多年,以为自己早就对死亡这种事看开了,而且当初自己死的时候虽然挺伤心的,也怨恨过我哥,但是今天你突然告诉我子阳死了的时候,我竟发现这么多年来所有的伤心加起来都比不上现在这一刻。我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死亡的痛苦远远赶不上失去身边重要的……朋友。”

“你……喜欢上子阳了?”叶尧有些疑惑的看了眼身边的人,直到此刻他才突然发现在柳冬言的悲痛中似乎还掺杂着些别的东西,那是他以前从未发现过的。

柳冬言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叶尧会突然问出这句话,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苦笑着点了点头,“大概前段时间相处的太愉快了吧,所以我对他似乎有了点不一样的想法。不过我也没打算告诉任何人,我只是个借用了别人身体的鬼魂,能够自由活动的时间越来越少,就算有一天我能离开我哥的身体,也就该去九幽轮回了吧,没有必要说出来给他增加无谓的负担,只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他比我先一步离开这个世界。”

“放心,你不会一直被困在夏鸣身体里的,也不会死,我会让你活下去,不管用任何办法也好,我保证,”叶尧安静了一会,似乎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他叹息了一声,抬手轻轻拍了下身边那人的后脑勺。这是他第一次跟柳冬言说这样的话,不仅仅因为他是柳夏鸣的弟弟,而因为他是自己很重要的朋友和亲人。

“尧哥,你……”柳冬言愣愣的看着叶尧,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从叶尧嘴里听到这番话,嘴唇动了动想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所有话都仿佛噎在了喉头。

“行了,别又一副要哭的样子,”叶尧笑了起来,似乎又恢复了平日玩世不恭的模样,他起身走到冰箱边上,拉开门看着里面摆得满满当当的啤酒,顺手拿出一罐丢给柳冬言,“叶子阳这个酒鬼,走之前还买了这么多,以你的酒量看,咱俩喝一晚上大概能醉吧。”

柳冬言一边扯开拉环喝了一大口,一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其实我根本喝不醉,为了不让他太没面子,所以假装的。”

“哈哈哈哈,其实我也一样,因为晦的原因酒精对我一点用处没有,不过每次为了照顾其他人的面子,我都会装着酒量只比他们好一点,特别是柳夏鸣,他一直觉得我俩差不多,”叶尧大声笑了起来,拿着啤酒的右手冲着柳冬言遥遥一举,“那就让我们两个不会喝醉的异类,今晚替子阳那个酒鬼把这些都给消灭好了。”

“恩,可惜咱俩好像没法儿说不醉无归,”柳冬言也跟着笑了起来,布满血丝的双眸中却闪动着水光,对这两个男人而言,今晚注定会是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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