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大劫数
一路思绪翩飞，不知不觉中，她就走到了玺夜的屋前，她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手往前一伸，在离门的一寸远的时候，又落了下来。
她刚往后退去，就听得门内传来了他喑哑低迷的声音，“既来了，为什么不见我就走？”
梅华妆身形一僵，可最终还是没有转身，脚下步伐凌乱而仓促，她走得极快，几乎是落荒而逃。
身后的少年一脚踹开了门，还来不及穿好鞋子，就赤着玲珑剔透的双足从她身后跑来，他面色凄厉地质问道，“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他说着，犹自冷嘲起来，“是了，你要关心的人不该是我！”
“你！”梅华妆紧拧眉头，迟迟不松，“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不和我赌气？”
她仍是在怪他，不管不顾，不明不白地怪着他。
想他还未被欺辱至此，他心中愤怒到了极点，不由地吼道，“我没有和你赌气。”
梅华妆也忍不住吼出了声，“你有！你现在就是在对我赌气。”
“尘寰……就当我是任性妄为吧！可我对你任性，也只因那个人是你，旁的人我不会去管他的死活，你的安危我却必须提心吊胆。”玺夜面色一瞬灰白，“这里的情况有多错综复杂你不是不知道，我们是要去荒月城的，这里又不是你的落脚地，我们何必要趟这浑水。”
梅华妆别开眼，有意避开他怆然的目光，然后她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但是有种种因素决定了我现在必须要留下来。”
“尘寰，现在任性的人是你，不是我。”玺夜垂下眸来，长睫轻颤，长睫之下的那片死灰色的阴影，掩住了他眸底猩红之色，“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
“玺夜，你冷静一点。”
她对上了他的眼，四目相对，她无视他的惨淡，眸中迸出犀利的光，“云祗从三年前就蓄势待发，准备攻打荒月城，曾借口说是丢失了一物，而我在想，丢失的是不是他。”
“是不是他，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在这里呆得越久，惹上的麻烦就会越多。”玺夜反唇相讥，“其实说到底，你留下来，还是为了他。”
“是，我是为了他。”梅华妆不可置否，“如果能借此了解到一些事情，我想惹再多的麻烦都是值得的。”
看着她坚决的样子，他恍然意识到她的想法无人可以左右，她从来都是以她自己为重心，她年少时历经磨难，早已不会去倚仗任何人。
所以，她有钢铁般坚毅的意志，她有她不可撼动的原则，她过于有主见，以至于只要是她决心做的事，就无人可以阻拦。
她是她世界里的王，她开疆扩土，她披荆斩棘，为的也从来都是她自己。
她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王。
她执拗到令人心悸。
他多想问一句，尘寰啊！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你就真的不愿意为我低头一次吗？
可是他最终说出口的话却成了一次的妥协。
“尘寰，我知你是最固执的。”他颓然地笑了笑，终于不再劝阻她，“我从前就改变不了你的想法，更遑论是现在，我知道了，我会陪你走下去的。”末了，他又多说了一句，声如蚊咬，“直到最后一刻为止。”
可以说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妥协，他也曾高高在上，唯吾独尊，可如今却因为一个女人憋屈至此。
若不是为了她身上的那件东西，他才不会委屈求全。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梅华妆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有时会想，自己要的，他要的，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都不会有交汇的那一日。
因为人鬼殊途，或许还有更多的缘故，她说不清。
忽然，他凑近她的身体，嗅了嗅，而后他抬起头来，神情颇是怪异，“你身上的气息很奇怪，有种腐臭的味道，你……”
梅华妆慌乱地打断他的话，“沙漠里的气候毕竟是这样，太热了，晒得人身上直发臭。”
玺夜定定地看着她。
“别……别胡思乱想。”她的眸光闪烁不已，嘴唇也在发抖，“我去好好洗洗，过一会儿我再来找你。”
说完，不等他说什么，她立刻就错开了他，往前跑去，脚步越来越急促。
他站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身影，一缕诡测萦绕在他眉间。
他知道，她在腐烂，犹如一具尸体般腐败。
梅华妆一口气跑进了屋子里，她靠在阴暗的一角里，身体无力地滑落，她探手揭开了覆面的黑纱，露出一脸的腐肉，她控制不住地咬着唇瓣，“越来越像是一个怪物了，用这张脸，我如何能面对所有人，连我自己看了都生厌。”
她走向铜镜前，从怀中掏出了刺鼻的药水，一遍遍地冲洗掉腐肉。
那种割裂的痛她早已经习惯了，现在想来，习惯还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它好似能麻木神经，带走她唯一的知觉，让她变得浑浑噩噩，哪怕是狼狈不堪，也可以置若罔闻。
可是不行，她得抵抗，和命运抵抗，和天意悖逆。
哪怕会输得一败涂地，也好过不为所动。
天，早就放弃她了，族人皆殉葬亡故，她无家，无亲，无故，什么也没有。
终于有一天那个少年拨开了重重黑暗，唇角牵起一抹苍白的笑，来到她的眼前，唤她一声，尘寰。
他低眉，恰是一个最风华绝代的少年。
她的神思跟着晃了晃，唇角慢慢晕开了一道苦涩的笑。
她是个怪物啊！要是让他发现了，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惊愕的，震惊的，嘲讽的，讥诮的，还是怜悯的呢！
她抱住自己的身躯，瑟缩了一下，心中绝望，前所未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