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欢乐也是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等待。不论台北还是高雄，将军们聚到一起的结果，最后都会把目光投向位于太鲁阁国家公园腹地，中横公路北侧的那个点。
数字地图对那个点没有做过多说明，连兵力配置都只以“常曙部”和“莱布其部”简单代之。将军们的心跳频率，似乎都控制在这两个中校手里。
此时站在角落旁观的王达明默默在想：莱布其中校至少是西点军校高材生兼莱布其上将的儿子，从军近十年来大小战斗不下百次。常曙那小子算个什么呢？林兰当初为何力排众议，偏要一个连03式步枪都使不惯的野路子坐阵机场？
几乎所有将军都怀有同样的疑问，只是他们下意识认为，那是王达明有意提携心腹亲信而走的后门。
王达明很委屈，这种委屈没法说。
这时原空军副参谋长、现任第八战区副司令员兼战区空军司令员钟不悔中将凑到王达明耳边，“你的人说许光祖胃出血住院了，这到底拍的是哪出戏啊？”
“钟司令有事说一声，我直接到您办公室不就行了？”王达明没声好气。
钟不悔是焦点话题仅次于林兰的军界新贵，29岁升任航空团长，38岁升任航空师长，能驾驶歼10、歼-11、苏-30三种主力机型。据“寡妇”提供的情况，CIA太平洋分部甚至针对他个人，专门组建一个研究小组，以此来分析中国空军的体制变化、战法改革等等趋势。
“好大一股酸味。”钟不悔低头检查水杯里是不是被人加了醋。
“能提供的都录进战情系统了，我没有藏着腋着，”王达明说，“针对台中的关岛轰炸机群和针对骑1师的夏威夷补给机群，光伴随护航就够你喝一壶的，你了解再多也是干瞪眼。”
钟不悔叹了一口气，“纪律我当然懂，但A军突然来那么大的动作，作为战区空军总负责人的我，能不关心这条情报的来源是否可靠吗？”
“世上没有百分之分可靠的情报，但‘可信度九级、威胁性猩红’是我的部门严格按照相关评级规则，加以科学的分析、推演得到出的结论。结论摆在这里，如果评级环节上出了问题，是我的责任，至于采不采用以及如何采用，那是你们作战指挥员的事。”
“你小子的嘴比林兰那老小子还严。”钟不悔小声嘀咕着，觑一眼跟将军们围在沙盘前的林兰。
王达明正眼瞧着这位国防大学战略班的上铺兄弟，“不服气把鳄鱼叫来，让我也‘治疗休养’去。你来干！”
“别介！淡定，淡定。”钟不悔拍拍上铺兄弟的肩膀，“原总参三部首席分析师的评级标准，当然是科学的了。这事我不问了，好不？”
“再问也是这结论。”王达明毫不领情。
“你能不能帮我分析、分析，3号机场那边一直按兵不动是怎么一回事。”
“3号机场按兵不动关你什么事。现在你最紧要的，不是台中主力的防空部署吗？”
“虽然对敌我空军来说，3号机场就是一颗死棋，目前没多大用了。但地面攻势时刻左右着空中力量的调度，这可是个庞大的系统工程，如果林司令下一步出的是奇兵，我们空军事先没有准备，直到用时可就乱套了。”
“我也不清楚林司令在搞什么。”
“林兰那老小子.......不会在打关岛主意吧？”
“关岛？”王达明怔了怔。从3号机场联想到遥远的关岛，钟不悔的思维方式可真够另类的。
“既然已经侦获到敌逆袭台北的绝密计划，为什么还不打通中横公路？依台北现有的守备兵力，我们能在台中主力不东进的情况下，独立抵挡苏澳港增援敌军的进攻，并围而歼之？绝不可能。所以我觉得，林司令的真正目的不是围歼苏澳援敌。”
“连困守嘉南、彰化一带的骑1师那么大一块蛋糕都放弃了，有理由再放弃苏澳援敌？”王达明反问。
“虽说陆战我是外行，但从空军角度讲，即使台中主力经中横公路东进，也不能保证将苏澳援敌围而歼之。”钟不悔自鸣得意，仿佛自己就是A国空军司令，“A国空军目前可直接支援台海的一线战机，战术轰炸主要来自J国冲绳基地，制空方面则主要依靠封锁东部海域的航母舰载机群。按空司二部估算，这些一线战机只占到太平洋司令部可动用力量的三分之一。那么大头在哪呢？”
“关岛挤不下那么多。”
“能挤得下战略轰炸机群就够了，再不济，还可以从夏威夷调嘛，但关岛仍然是重要的转场和补给基地。至于制空、护航，冲绳的战术轰炸机群随时可以腾出来，让F-22和F-15专门驻扎。也就是说，关岛始终是悬在我海、陆、空在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这颗毒瘤不摘，你打掉多少就有多少，再折腾几次还是折腾。”
“所以打不打3号机场，都不重要了是吧。”王达明哼哼道。
“当然重要了，不打还好，一打就糟糕。按目前敌我态势，我军理应加强西线攻势，先歼骑1师，后攻高雄，此时若反倒其行从台中分兵，全力打通中横公路，那不摆明着告诉敌人，我们已经侦获他们准备逆袭台北的计划？所以现在3号机场是打不得的。”
“什么逻辑？”王达明越听越迷糊，“如果是从这方面考虑，还不如加强西线攻势，先把骑1师这块蛋糕吃了再说。这左也不是、右不是的，到头来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林司令没那么犹柔寡断。”
“小事使得万年船，嘿嘿。敌人不是傻子，肯定也考虑我们事先侦获逆袭计划的可能。所以制衡东、西线兵力比重的砰砣不是阻断中横公路的3号机场，而是远在太平洋中心的关岛。刚才我已经说了，神马骑1师、神马苏澳援敌统统都是浮云，只要关岛存在，我们一切折腾都是瞎折腾。”
“依我们目前的远程空袭能力，如果把七个战区的空中精锐全调来，你能打到关岛去？”
“没飞到半路，保准栽进海里。”钟不悔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不就完了！”
“所以我觉得林司令另有打算。只是时机未到，还不能摆上桌面而已。”
“林司令能把没米的水煮成饭？”
“凡事皆有可能。最坚固的城墙都是从内部被击破的，我敢打个保票，只要你有本事让关岛的C4ISR系统中枢瘫痪115分钟，我就有本事绕开东部海域的航母舰载机群，直接杀到关岛！我胃口不大，只是想把那些跑道全犁成水田。”
“《抗日奇侠》看多了吧？”王达明翻了翻白眼，“关岛不是马岛，A国不是阿根廷。就是给我一百支S.A.S我也办不到。”
“这不是看你闲着发慌，找你吹牛吗。”
“.......滚！”
“是！舍长同志。”
钟不悔中将向王达明少将敬了个礼，有板有眼地踢着正步，回到沙盘前。
王达明喝了一口水，发现水杯是空的。他没理会场勤务人员的主动示意，自己出门续满一杯，怅然望着远处，连日来久雾不散的南方。
太鲁阁国家公园西区。
衣衫褴褛的A军骑1师8团官兵三三两两，蜷缩在每一个可以躲风避雨的角落里，偶尔无力地抬起眼皮，巴巴望着安静得有些残忍的天空。天空中只有没完没了乱窜的雨星，和深海一般令人绝望的浓雾。
“鲸鱼呼叫海鸥，鲸鱼呼叫海鸥.......海鸥听到请回答.......听到请......”
“收起你那该死的电台！我们都被遗弃了，遗弃了知道吗！”
“鲸鱼呼叫海鸥.......听到请回答。渔场什么也没有，请告知鱼群下落，请告知鱼群下落........鲸鱼呼叫海鸥........”
“鱼群.......呵呵，鱼群......”
一个濒临崩溃的上尉喃喃叨念着迟迟不来的鱼群。饥饿产生的幻觉驱使双手左右摸索，他摸到那支不只一次救过他命的勃朗宁M1911式大口径手枪。
他把枪管塞进自己嘴里，扣了一下。
嗒！
*奋力撞向击针，但击针无处发力，空晃晃的膛音穿荡在寂静的枪管里，仿佛谁的冷笑。他居然又拉上枪膛，卡嚓、嗒！卡嚓、嗒！卡嚓......
“空袭！空袭！空袭！”
谁喊了那几声无从考证。不知疲倦玩着自杀游戏的上尉只看见，骑8团团长雅各布上校从树洞里钻了出来，左手拎着M4A2步枪，右手按着柯尔特小左轮。
上校在官兵们惶恐目光的注视下，大步流星走到那辆架着12.7mm机枪的吉普车前。
“我的中士，你的机枪还有弹药吗？”上校大声发问。
“有的，上校。”
“那为什么还不开火。”
“我们打不到他们，上校。而且这很有可能暴露自己。”
“你认为驾驶山寨机的中国飞行员能透过这么大的雾，把*准确地扔到你头上吗？我命令你马上开火，向所有你认为可能正确的方向，开火！”
“遵命！上校。”中士毫不犹豫。
年老未衰的M2重机枪开火了。疯狂而且徒劳弹跳的弹壳，让陷入绝望的人们一个个站了起来。他们像在伊拉克、在阿富汗那样，埋头检查各自的枪械，将所剩无几的弹药一一压进枪匣。
“F连火力吸引五分钟。A连占领北面高地对空观察，随时汇报敌情。B连、D连、E连自行隐蔽疏散。十分钟后全队向7点方向转移！C连准备开路——跟我走！”
“C连遵命！上校。”
厌倦了自杀游戏的上尉扔掉M1911手枪跳起来，他拿过一只工兵铲，大声呼喊，“C连准备突击！C连准备突击！”
A国陆军现代史上悲催程度不亚于朝战的一幕发生了。
在紧握步枪的上校团长，和操起工兵铲的上尉连长的带领下，骑1师第8团一营C连不足百人的队伍挥动一切可以斩断荆棘的工具，蹒跚撞向比海还深的东面丛林。
那片丛林在太平洋司令部战情系统里，一直用大红色标注，是中国山地部队穿插急袭最为频繁的区域。
防区指挥官名叫顿赤格烈，名不经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