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响动稍瞬即逝，山野已重归自然的宁静。几个在山脚散心的狼人透过密林，隐隐地看到了那建筑上不知何时破出的大洞，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室内广场中近乎完全没有了黑暗的一席之地，站在屋中最后一丝阴影处的寒凌听了花凝烟的话，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无迹可寻之书”是花凝烟梦寐以求的存在，而“海”与“真形结界”的事，则是流传世间的知名流言，她知晓这些，实属情理之中。
可绝不正常的，是她能将二者联系起来。
“无迹可寻之书”的内容，是天盖之上的最高机密，书中不仅记载了各种神异器具，更有一些尚未被完全证实和解密，足以从根本上改变人们认知的知识。若是贸然泄露，甚至可能造成整个国家的倾覆。上宫鸿明言下令，只有三位甲级探员，才有资格随时取阅其书，其余人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查，才能有限地阅览其冰山一角。
除此之外，就算是兽人国的女王，若不是知晓者相告，根本不可能知道书中，存在着可能揭露“真形结界”与“海”真相的内容。
不对……
寒凌定了定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她仅仅是在胡乱猜测呢。我要是轻易相信，岂不是着了她的陷阱。说不定，这只是她挑拨离间的手段。
“怎么了？孤狼大人，‘全知全能’的天盖之上甲级探员，难道会被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给轻易难倒吗？”
尽管在实力上，寒凌拥有碾压性的优势，可他却丝毫未能从面前狐人的口中，听出任何屈服的意思。
“你来狼之州的目的，我暂且不再追究。”寒凌收起怒容，回到之前冷若冰霜的脸孔，“你是从何处知道这些事情的。”
“您指的是什么事情？”
“——‘海’，还有‘真形结界’。”
花凝烟轻轻一笑。
“看来奴家猜得没错，所以孤狼大人，这不就是您告诉奴家的事情吗？”
“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说无用的废话。”寒凌的语气冷到了冰点，“你知道的这些事情，足以让你在因为擅闯狼之州前，就被王室处以昭告天下的极刑。”
花凝烟仍旧笑着。
“是吗？孤狼大人，奴家现在落在您的手里，您完全可以代他人之劳，帮天下除去奴家这个祸患呢。不过——”
她空出的那只手忽然一翻，寒凌一惊，正要出手阻挠，却见她的掌中，居然现出一张颇显陈旧的白纸。
“您难道不打算了解一下，奴家是如何知道这些你们讳莫如深的信息的吗？”
寒凌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容。
果不其然，那些知识，是花凝烟通过某些怪异非常，甚至是自己根本无法想象的途径获得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那些足以洞穿天盖之上最深处之机密的途径，势必会成为毁灭研究院，乃至整个国家的导火索。一阵汹涌的冲动显现在寒凌的心间，身为研究院和整个兽人国的栋梁级人物，他都必须知晓，然后彻底摧毁这个隐藏在狐人背后的可怕危机。
可刹那过去，花凝烟的另一只手竟瞬间捏出一束火花，直接烧在了那张白纸上。火苗窜动，以极快的速度吞噬着白纸，将它化为焦黑的虚无。寒凌大惊，正要伸手阻拦，花凝烟出火的手晃出一支烟斗，人也后退几步，将那张燃烧中的纸藏在了身后。
“看来孤狼大人还是存有一些诚心，既然如此，那奴家也不能做一桩亏本买卖。”花凝烟眯着狐眼，嗔笑道，“如果想得到这张纸上的机密，您必须用刚才那些问题的答案来换才行。”
寒凌冷笑一声，花凝烟瞬间感到一股极强的寒意席卷全身，周围的空间刹那间蒙上了一层死寂的灰——那是寒凌振出灵气后产生的威压，正以千军万马之势压迫着她的心脏。
“你以为，你有资格威胁我吗。”狼人竖瞳中的杀气已是蓄势待发。
“比起实力，奴家断然是不及孤狼大人一根汗毛，但是……”
花凝烟忍住遍及全身的恶寒，捏紧了手中的烟斗。
“这张纸的燃烧速度，现在还完全在奴家的掌控之中。虽然有些过分，但若是奴家在此发动弃誓，还是足以拖住您一段时间——这已能让您蒙受不小的损失。”
寒凌死死地盯着花凝烟。
“你的命，难道就如此廉价吗。”
“若是能换来真理，那奴家身向死界，亦绝无悔意。”
花凝烟回以决然的视线。
寒凌盯着她看了半晌。
“你……竟然没有使诈吗。”
他皱了皱眉。
“奴家，有必须知道这些真相的理由。”
花凝烟竟也收起了语气中那份暧昧，微微垂下了目光，“难得有如此机会让奴家询问，奴家自然绝无隐瞒。”
寒凌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向前走了几步。
“可是很遗憾，我不能将它们的答案告诉你。”
楼内的空气再次陷入了凝滞。花凝烟怔了片刻，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不是我不愿相告。”狼人背对着她，补充道，“是这些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
花凝烟的面上渐渐现出惊容，像是投进深潭的巨石震起一圈扭曲的波澜，逐渐从她的张大的嘴扩散到缩小的眼瞳，甚至波及到灵魂深处。
“没有……答案？孤狼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她强撑出一副面具般的笑，话也说得断断续续——看得出来，她竟已惊人地用尽了体内最后一丝妩媚的能量，好似这短短的一个回答，就已经将她逼到了悬崖的边缘。
“我们没有从那本书中，获取任何与‘海’或‘真形结界’有关的详细记载。”寒凌闭上眼道。
“换一个角度说，或许是与它们有关的内容，我们根本没有办法破译。至于流出去的消息，只是因为某些篇章，浮光掠影地提到过二者而已——”
“那么……那么那些篇章，都写了些什么？！”
花凝烟睁大双眼，奋力地扭动着被禁锢的身躯，就像一头想要将寒凌，特别是他腰间那本古书一口吞下的笼中狮。
那疯狂的模样，已全然没有了往日的优雅，只剩下对“某样事物”狂暴而歪曲的渴求。
“您……请您告诉奴家！如果您不想开口，那就干脆……那就干脆将那本书……送给奴家……让奴家自己，去找到那个……”
“妄想。”
寒凌冷笑，回身正视花凝烟。
“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教会中人，从霜星业到你们这些护法中，又存在几个善类？不说绝灭之灾，从那西行者谜案算起，教会所干的，难道不尽是些草菅人命，仗势欺人之事？你们的目光，根本没有资格接触这本神的恩典——尤其是你。”
他转过头去。
“我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你就在这里，好好地反省自己的过失吧。”
寂静的山林间，忽然爆发出一阵凄绝的惨笑。
寒凌回头看着披头散发的狐人，皱了皱眉。
“……反省自己的过失？……”她抬起头来，红色的双瞳，此时亮起的并不单单是象征着灵道振发的光芒。那光芒饱含着被逼上绝路的仇恨和绝望，竟让身经百战的寒凌，在一刹那间也感到了一丝畏惧。
“只有你们妄自尊大的天盖之上……才需要反省自己的过失……感到悔恨吧，孤狼成军，你，还有你的研究院，终将会因为你们那自以为是的正义，付出代价！”